小娘子嘴巴利索,直把傅九衢说得招架不住,忙不迭地求饶,摁住额际。
“为夫头痛得紧,娘子给我看看也好……”
辛夷眼角微微一抽。
“等我拿来金针,今儿个非得好好给你扎上几针不可……”
她声音未落,外面便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干净、清爽,音色很有磁性,“程叔,我娘可在里面?”
程苍迟疑一下,“在。”
少年便躬身行礼,“娘,儿子有事找您。”
辛夷看了傅九衢一眼,换了张笑脸,脆生生地道:
“一念来了。快,快进来说话。”
外面下着雨,嘀嘀嗒嗒的声音在门外的瞬间变得格外响亮。清风徐徐灌入,带着湿润的雨雾,一个清瘦俊朗的少年郎撩帘进来,双眼幽黑清亮,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一般,略带几分微笑,温和有礼。
“儿子见过母亲。”
又侧身,朝傅九衢拜下。
“一念见过傅叔。”
傅九衢端坐,略微点头。
“你们娘俩有话要说,那我先行回避。”
辛夷瞪他一眼,“外面下着雨呢,你避什么避?坐下。”
傅九衢眉梢微微一扬,坐回去。
辛夷转头又笑盈盈地唤了一声丫头,桃玉挑帘子进来,拿了一张大巾子,辛夷接过来,便要帮一念擦拭他头上的雨雾。
“出门也不说撑一把伞,李多呢?怎么由着你胡来,要是受了风寒可怎么得了?好的不学,学了二念的冒冒失失……”
一念稍稍退开两步,很是害羞地接过毛巾。
“娘,儿子自己来,自己来就好……”
他已经比辛夷高出许多,身子修长清瘦,像个衣架子,要弯下腰来辛夷才擦得到他的头发,很是吃力。
傅九衢看得眼抽。
“十七岁的大孩子了,你还操那么多心做什么?”
当年的小瘦猴子长成了翩翩少年,豆寇少女,不说大的两个,连三念都快要及笄了,辛夷那颗老母亲的心,莫名觉得沧桑了一点。
“好好好,儿大不由娘。”
她笑眯眯地看着一念擦拭头发。
“你方才说,找娘有什么事情?”
一念擦了擦头发,再整理一下衣裳,将绒巾恭顺地交给桃玉,客气地道了一声谢,这才坐下来对辛夷和傅九衢道:
“儿子有个同窗好友,家境贫寒,近日母亲病重,他已有好几日不来学堂了。我想向娘讨要存放在你那里的银钱,接济接济他……”
孩子长到十七岁,这些年没少收礼,压岁钱也不少,他们对金钱没有概念,全交在辛夷的手里,算算已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辛夷爽快地答应了。
“回头我让小姨立个目录,全交给你。”
一念连忙拒绝,“儿子只需百两即可,余下的仍由母亲打理。”
辛夷道:“那也行,你有什么需要,只管来找我。等过几年,你娶了媳妇,我便全部交到你媳妇的手上。”
一念面颊露出几分羞涩,轻嗯一声,未答。
傅九衢看辛夷东拉西扯,就是不说正题,清了清嗓子,叫一念。
“来,陪傅叔手谈一局。”
一念面露欣喜:“莫敢不从。”
第657章 手谈解局……
这孩子与他的弟弟妹妹不同,从小就喜静,天生文人雅士的模样,这些年在傅九衢的督促下,武艺虽然没有落下,可最爱的还是琴棋诗画,唯棋一绝。
可他下来下去,怎么都不是傅九衢的对手,私下里没少琢磨。先生说,大哥儿近来棋艺又精进了。看来是早有挑战之心,不然也不会那么急切。
辛夷好笑地看着他们。
“说一局便只下一局。一会儿要开饭了。莫再像上次那般,下到昏天黑地都不肯收拾……”
两个男人嘴上应着,埋头棋局,再不理会她。
棋盘上风云变幻,辛夷在旁边看着无聊,目光不由自主又落到了案几上被傅九衢用镇纸盖住的书信上。
雨下大了。
嘀嘀嗒嗒地敲在青瓦上,庭院安静而寂寥。
片刻工夫,突然又传来一阵笑声。
辛夷就听见了是三念在和羡鱼说话,小鱼儿性子活泼,正是猫嫌狗不爱的年龄,平常最喜欢黏着三姑娘,关系很是亲近。
姐弟俩叽叽喳喳,大老远都能听见声音。
但下棋的两个人,没有反应。
显然,他们已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辛夷看着一念清俊的面孔,心思浮动。
到今天,她仍然从一念的脸上看不出几分赵官家的模样,因为七年过去,她几乎快忘记赵官家长什么样了。但一念那眉头、耳垂、鼻梁,与傅九衢倒有点相似。
都说外甥像舅舅,如果傅九衢与赵祯有所肖似的话,那是不是可以推断出一念确实是赵祯的亲生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