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在伏击，不能生火，所以是生吃，我骗你说吃鹰腿，其实是人腿。人一死肉就被冻住了，一嚼满嘴蹦冰渣子。
“有个小兵实在忍不住了，偷偷生火，把自己亲哥尸体烤了，···铎齐闻着香，抢过来吃，吃饱了给亲卫吃，我在一边看着，一口也没我的。”
金雪忽然目露凶光，一把揪住赵游金衣领，“你说你喜欢我是吗？你知不知道，你每次这么说，我又高兴又害怕，你没见过我吃人的样子，也没见过我给玛扎塔格贵族做登马踏的样子！”
赵游金哆嗦着手推他，“你···”
金雪逼近她的脸，“你问我西凉是什么样的，当然很美！天空干净得像水，风吹长草，沙拉沙拉响个不停。可那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回到西凉的第一天，就因为射中彩头，被铎齐踩碎了一根手指！”
金雪对她举起自己的右手，故意用小指肉圆戳她脸皮，“我倒在地上，天空还是那么美。就和长白山的雪一样美。美得造孽！
“那个故事，我还没讲完，我给你讲完——”
“——我不想听···”
“——我没问你想不想听！我告诉你，六年前，我又遇到他，可他中了一箭，已经快死了。我扑上去要问个究竟。他一边吐血一边喊‘绣娘’，大概是他老婆的名字。他早就忘掉我了吧！”
“他也死了，这事就算了吧···”
“算了？赵游金，你不笨，别跟我装傻！父汗是怎么知道的？父汗知道为什么还让汉官带我走？在麻扎塔格的每一天，我都在想父汗，想西凉！被踩断手指的时候，我跑到父汗金帐，想让父汗也砍去铎齐的一根手指——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赵游金只是摇头，“我不知道···”
“我看到父汗，还有左贤王，还有甘肃安护府的另一个汉官在喝酒！他们说的话，有些我当时听不懂，后来，后来我慢慢想明白了，他们早就串通好了，做一场戏，父汗帮忙杀死他的政|敌，他给父汗生铁造箭！所以父汗才知道，父汗什么都知道！
“可是我该恨谁呢？父汗？没有生铁，就没有箭，难道要西凉人拿着长矛去打仗吗？汉官？他去抓贼，有什么错！我当时不是贼，可我是贼儿子啊！铎齐？铎齐救了我。···我该恨谁？我为什么要杀那么多和我无冤无仇的人？
“本来我是可以的，我真的可以的！我可以每天睡不好，战鼓一响就跳起来杀人！没关系，不可能比当人质更糟了。每次探子来报，附近没有敌军，我都松了口气，这一个时辰不用杀人。你觉得我坏了舌头很可怜？我从前也没好好吃过一顿饭，什么都塞进嘴里就行了！这样肠子被挑出来的时候，流的不止是血。
“我不恨任何人，可我要杀他们，所以他们恨我，恨我就要来杀我，我死了你怎么办？你怎么办？那天你躲在桌子下面，就像只狗崽子，逗着还真挺好玩。···我真没见过你这种人，你好像根本没活在乱世。和你待在一起，我都不记得自己杀过人，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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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烤麻雀-4
赵游金忽然不推了，摸索乱抓一通，不知不觉抱紧他脖子。
赵游金哭得断断续续，眼泪沁透二人相贴的皮肤，一阵阵发紧。
满脸都是湿漉漉的头发，赵游金有点喘不上来气，在他怀里一抽一抽地倒噎。
金雪静了一静，摸着她后颈，“吓到你了？别怕，别怕，来，我教你，···我教你什么呢？我教你打仗吧。
“打仗，就是死人。自己人死得越多越好，干净利落；对方残得越多越好，因为拖残兵跑不快，还要吃好多好多粮草，把好兵也拖坏了。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爱招降么，反正来了也只是做我的前锋，要么自己死，要么被我耗死···
“以前我告诉你，我待汉人一如西凉人，是。在我心里都一样的，都是活死人。论功行赏？骗人的！前锋步兵死伤十之有九，一个人头也砍不到！这样的傻事，我做过！那大家都别拉下！”
赵游金嘴唇动了动，“金雪，你父亲到底，到底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对你啊？你那时候才那么小···”
金雪道：“···因为，没有用。”
金雪道：“枪林弹雨，普通人打一场就要缺胳膊断腿，残废再打不了第二场。昌朝衰败，就在于养了太多吃干饭不干活的王爷高官，西凉没有基业，更养不起残废。···那次火烧连营，士卒说得是对的，我要是残了，父汗也就当我死在麻扎塔格了。”
赵游金抱着他的手臂紧了一紧，“他说你是悍将。”
金雪道：“有金。草原从不缺悍将。缺的是想当敢当皇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