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雪道：“那你为什么不去找他们？”
赵游金还认真思考了一下。初中高中大学乱七八糟的暗恋，篮球场上遥遥一眼，知道没结果。
也不是一定没结果。是自己觉得不值得。
一个长相不错的学长，一个篮球打得好的学弟，新的学校也会有，替代品到处都是。没什么可珍惜的，上学时绕路去篮球场、隔壁班，多看一眼。就很可以了。
右手被金雪握着，射箭磨出来的茧子糙砺，赵游金道：“我喜欢你最多。”
金雪眉开眼笑，“嗯嗯，这话我爱听，”他用另一只手撕下鸭翅膀，轻轻碰了碰赵游金嘴角，又悬到半空，“给你吃。”
赵游金缓缓直起身，仰脸叼了一口，“真的爱听吗？”
金雪眼睛亮亮的，点头又点头。把赵游金一张脸搓来搓去地玩，越玩越开心，最后用拇指在赵游金唇上印了一下。
赵游金的脸被他揉成个时圆时扁的面团，“想点正事行吗？”
金雪道：“军营重在易守难攻，总驻扎山地高坡，水淹不过去，父汗不会死。可是军备辎重肯定有折损，也不知愿不愿来救我。”
顿了顿，“大灾之后必有大疫，好在这疫，汉兵不敢来，坏也坏在这疫，西凉军···，我练熟了的西凉军···这招真狠！水淹开封。”
赵游金道：“这招，我以前在书上看过，但没想，真有人敢。”她还以为只老蒋有这个心。
金雪摆摆手。
“你真喜欢打仗？这日子好过？”
“比从前强。”金雪淡淡道：“和汉军打仗，每次下雪他们就退了，因为下雨下雪，帐篷不是人待的，骨头缝里都是冰碴子。···可西凉人，所有西凉人，都住在那样的帐篷里。”
“你爷爷就是不想过那样的日子，才给汉人做通译的吗？”
“对，然后他被杀了。”
赵游金想了一下，努力褪去西凉的皮，挤进汉人堆里，最后还是被看不起，还是被当做匈奴人杀死。
金雪轻轻道：“父汗在安护府的时候，每天领我跪拜汉人，说他妈的汉家西凉永世为友；那天之后，所有人都给我讲爷爷惨死的故事，说汉人都是猪，是猪！”
“那天”，当然是金雪以为自己能学汉话的那天。
“你不恨汉人了，为什么？”
“以前我总以为，汉人和八大家族，是民|族，是生来的。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地位，谁钱多，谁就是汉人，谁杀人多，谁的家族就是八大家族。”
“你想当皇帝？住最大的房子，睡最好的女人？”
金雪的脸木了片刻，忽然怏怏垂头，扶额叹出口气，“如果我说，我最初只是为了父兄，为了所有西凉人能住进汉人的房子，你信吗？”
赵游金道：“我信啊。”
金雪道：“嗯？”
赵游金道：“为什么不信？如果是为了女人，逛窑子不省事吗？”
金雪听赵游金说得这么直截了当，先是一愣，随即站起来，指着她骂道：“不要脸！姑娘家家怎么可以说这话！”
金雪原地转了几个圈，咬着大拇指，绞尽脑汁地还想再补充几句。
赵游金双手撑地，坐着往旁边挪了挪。
余光瞥见烤鸭朝火的那一面表皮微焦，随手拿起被金雪折断的长叶，铺叠成厚厚一层，把烤鸭取下来，包好。
金雪忽然坐回来，望着篝火，静默不言。
赵游金托起他左臂，撸起袖子看了一眼，“行了，要脸有什么用啊？火烧眉毛顾眼前。你这伤再没出血，应该快好了。”
赵游金在心里算账，要是这雨停了还好，二人打鸟抓鱼喝江水，怎么都能活。怕就怕雨不停，援兵难来，烧火的木柴都没有。
赵游金把包好的烤鸭放在木柴堆上，道：“说老实话，你做饭水平真的很差，下次我来烤好啦，有我在，不会饿着你的。你放心。春江水暖鸭先知，回去了我给你用青稞酒做酒酿鸭，特好吃。”
金雪道：“不可能。”
赵游金道：“嗯？”
金雪道：“打幽州的时候，落下的病根不止头疼。···舌头也冻坏了。”
赵游金的手停顿一下，半晌，若无其事地扶了扶烤鸭。
在一起这么久，金雪压根没提过这事，给他吃什么都说好吃。目华也调侃过金雪舌头不灵光。
可赵游金没想到，金雪根本尝不出味道。
金雪不吭声。过了一会，自己道：“不用可怜我。至少还活着。五成西凉军冻死在吉林长白山下，···东北冷啊，这会儿雪没消吧？那他们还被冻着呢。”
金雪道：“那城很小，我原不懂守城官兵为什么不投降，城里粮草都没了！城里的汉人开始吃汉人！我真不懂他为什么不投降啊···他们死人，我们也死人。然后粮草没了，我也开始吃人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