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跪在她身前,手掌托住她后颈,看了她好久,慢慢把脸贴上去,口中哦哦地哄。
赵游金哭得满脸泪,面皮湿哒哒,倒有点黏,还热乎乎的。
金雪轻轻问,“好点了吗?···从前我被送到麻扎塔格,想西凉的时候,我养的藏獒就会这样。”
赵游金道:“那你汪一声。”
“···”金雪道:“你别得寸进尺。”
赵游金抽了下鼻子,颇有点继续哭的趋势。
金雪深吸口气,后坐在地,把食指竖到赵游金脸前,商量道,“那你先发誓,发誓不在外面喝酒。”
赵游金泪盈于睫,差一点就要掉下来,但终归没有。像一只盛满酒的黑银碗,乌油水亮,一晃一晃地荡出光色。
金雪不知道赵游金是没长开,还是天生这样,反正一发呆,就露出种介乎于人和狗崽子之间的神气。
她的眼珠太亮了,映出自己的脸,金雪不自觉细细打量她。也打量她眼里的自己。
赵游金猛一仰脸。
金雪沙场多年,什么反应不过来。飞快往后一退,稍微想明白,又赶紧垂头来凑。
可惜差之毫厘,赵游金亲到他下巴上,金雪脑中轰隆一响,鼻息细细浅浅地拂过来,撩起一溜儿鸡皮疙瘩。
怎么没亲好。
“你没亲好。”
“···”
“再往上点。”
“···”
“就一点。来来···”
稍微说点什么,嘴角就碰着了。
他忽然不说了。
赵游金本就软,浑身软,像刚落生的鹿,再瘦也摸不到骨头。没想到嘴唇更软,又软又温,碰上去痒痒的。
金雪再接再厉地鼓励她,急起来连藏话都冒出来,赵游金反而往后挪,咬着嘴看他,满脸气不过。
不等金雪动手,赵游金搂着金雪肩膀,借力往上提,把脸贴上去,然后没好气地汪了两声。
金雪只觉一股气顺耳道溜进心肺,“你在干嘛?”
“哄你。”
“学狗叫哄我?”
“嗯。不像吗?”
“不太像。”金雪老实说,“而且你哄我干嘛?”
“他们不喜欢你,欺负你,我不想你难过,就哄哄你。”
“···”金雪顺着想了一圈,还是不懂,“谁欺负我?”
“你爹,还有黄金家族···你爹把你送那么远,怎么不送你哥过去?老二被强、强了···你肯定也,没少,吃苦。”赵游金豁然抬起来,“你真的没被强过吗?”
金雪莫名想笑,拍拍她脑袋,拉来张皮袄子把她裹好,耐心道,“有金,三十年前,你们汉人皇帝打匈奴,让我爷爷当通译,庆功宴上,却把我爷爷当做匈奴人杀了。汉人皇帝酒醒之后,很过意不去,保我爹进甘肃安护府,我爹没有过错,可怎么也不能升官,直到有一天···他给汉官修马蹄时,被马踢伤,才换来一个左都督。”
赵游金根本听不懂官名,只在金雪怀里唔唔点头。
金雪继续道:“为了壮大西凉,让我们以后不受气,必须韬光养晦。大哥是黄金家族的子嗣,他不能···不能去。”
赵游金忽然道:“你爹骗你的。”
“嗯?”
赵游金捧着金雪的脸,“你爹骗你的,他就是想当皇帝,和谁都没关系,如果汉人对你爷爷很好,你爹就会说汉人对你太爷爷不好,反正骗人。他骗人!他骗···唔唔!!”
赵游金脸色大变,愤怒地看着掐住自己嘴皮的金雪。
金雪压着嗓子,“你是我真祖宗···别喊了,我求你行不行?!”
眼看她又要哭,金雪叹口气,把她嘴皮掐着玩了玩,“小声点。”言罢松开手。
赵游金摸摸嘴巴,委屈不已。眼皮一垂,就落下一行泪来。
就在金雪打算退一步的时候,赵游金又欺身抱了上来。
脸皮一热,被赵游金贴了个结实。
赵游金声音还带点哽咽,“他就是欺负你,才把你送走,不然为什么他自己不去当人质?”
金雪脑中混沌一片,含含糊糊地解释,“我爹没办法···嗯嗯你再抱紧点。再抱紧点。”
赵游金很听话地抱紧了,“委屈自己是没办法,委屈别人就是欺负人!呜呜他们欺负你···”
皮袄子被挣掉了,落在地上,摊成一团,金雪胡乱摸了一把,太软了,软的一塌糊涂。
金雪吸了口气,托着赵游金臂窝,晃狗崽子似的晃了晃,“那你以后别让人欺负我,不就行了?”
赵游金被晃得头晕,在金雪怀里扑腾几下,郑重道:“好的,我以后会保护你的。”
金雪心中一荡,一把甩开赵游金,猛地从地上站起,转身走了两步:“我杀那么多汉人,还杀了你娘,你真的不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