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游金头脑发晕，鼻腔里都是青稞酒的味道，一呼一吸，直冲脑门。
明明一滴也没入口。
直到肩膀一松，金雪的味道淡去，她才慢慢回神：金雪不抱着自己了。
心头骤松，还没缓上口气，竟又有点失落落的。金雪刚才好有意思，比在床上有意思。
金雪为什么突然性格大变呢···
赵游金半天没想明白，坐在地上，目光发直，过了一会才后知后觉：胡案前站了个人。
金雪笑着托她手臂，“父汗，我跟她开玩笑，汉女脸皮薄，脸红到现在。”
赵游金身子一轻，已经被提着站了起来。
来人方脸褐面，身高肩阔，又披藏蓝厚绒坎肩，更显壮大，刚才的窃笑都消失了，帐内肃静无声，显然人人闭气不语。
可汗一身西凉打扮，不是皮就是绒，不如布料绸缎好着色，看上去灰扑扑的，乍看就是一尊铁塔。
唯独腰间一把弯刀，通体红油发亮，没有雕刻，只在刀柄悬着狼牙，末端镶嵌珐琅，以金、红、青三色绳拴挂，晃动时，流淌着青幽幽白森森的光。
可汗手一抬：“老三说你是贫家出身，没有汉人的啰嗦规矩，好！我最讨厌啰嗦规矩，爷爷就是因为不懂他们汉人的规矩，在狱中被活活打死，你不懂规矩，这是你的好处。”
赵游金只会点头，听一句点一下头。
可汗一说完，她后脑勺就被金雪摁了下。
金雪胡乱一拨，拨得红珊瑚额坠左摇右晃，遮去她面容。
赵游金听到金雪道：“父汗，这些事我还没跟她说过呢。”
可汗笑道：“怎么不说呢？”
金雪笑道：“她就知道缠着我要名分，别的半个字都听不到耳朵里，哭着骂我！‘原来你就只想和我玩两年，伤死我的心了’。父汗你就给她个名分，我也好和她说这些故事。”
可汗看了看金雪，“这就是你要的赏赐？”
金雪右手摁心口，深深一鞠，“是。”
赵游金装模作样地学着鞠了一躬，站起来又犹豫：要不要给金雪也来一下。
可汗没将她看在眼里，随手一撩那三只狼牙，玲玲当当轻响：“小姑娘，既然金雪要娶你，那我就把刀上狼牙给你们做礼物。你挑一个，或者都拿了去，都行。”
金雪道：“都拿了去怎么行？就要金色绳子拴着的那只吧，父汗。”
可汗对金雪哈哈一笑，真就解下金绳拴着的狼牙。
赵游金双手接过，狼牙入手冰凉。
她颠了颠，还挺沉。
觉得自己该说点话，赵游金对可汗道：“谢谢您。”憋出补充词：“特别。特别谢谢您。”
众人都笑，金雪也把她额发撩到耳后，示意她可以抬头。
可汗道：“老三是悍将，打仗厉害，娶老婆也应该有点本事，你这样看我，是看出什么了么？”
赵游金微笑，“嗯。我看···金雪的眼睛和可汗一模一样。”
可汗笑道：“老三心实，你对他好，他也不亏待你。”心里想：老三精明，怎么找了这么个绣花枕头。转念想：越精明越怕吃了害，就愿意跟笨人在一块，何况老三年纪小心火旺，贪图老婆白净，毕竟年纪小啊！
可汗转身，昂然直走，踏上红毯尽头的矮台，居中一坐。
左右已有三五个年老的西凉贵族，纷纷起身行礼，等到可汗摆手，才各自落座。
奴隶鱼贯而入，给每一张桌案布菜倒酒。赵游金见他们鞋上缠着厚布，从始至终没有声音。
赵游金右手揪着金绳，左手食指一勾一勾地打狼牙玩，眼睛却看着那些奴隶，神色颇为好奇。
金雪用手捂着脸，从嗓子里压出声音，“多谢长生天保佑啊···”
赵游金转过头看他，“保佑什么？”
金雪道：“你说呢？当然保佑你！”
赵游金道：“保佑我什么？”
金雪道：“保佑你别被吓死！”
赵游金偷眼往那边一看，只能看到黑压压的奴隶，于是偏过头对金雪笑了一下，“其实我不怕可汗。”
金雪脸色煞白，“嗯！”
赵游金鼓起一边腮帮子，“···我有点怕他介意我是汉人，把我赶出去，别的不怕，你信不信？”
金雪道：“不信。”
奴隶们摆匕首的摆匕首，倒茶的倒茶，做完以后，鱼贯而出。
赵游金想凑到金雪耳边，可他太高了，赵游金刚要抬身，金雪已经弯下腰来。
赵游金道：“西凉人少，打天下，终究要用汉官汉兵，你爹怕的是汉人要西凉的东西，却想着汉人，我只要你，也只想着你，他不会介意的。”
说着话，奴隶已经尽数退出帐去，眼前视线顿阔，赵游金忽地撞上一道喜悦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