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游金晃不动他胳膊,从室内出来,满脑子热气吹散了,连打两个喷嚏。
赵游金一边捂着肋骨打喷嚏,一边拖长声音:“这两天,到处都是死人!”
金雪淡声道:“你以前没见过么?”
赵游金听他这样平静,想要还嘴,想到自己穿书技术堪忧,就穿到乱世,他妈的环境治安烂到家了。
她心里非常委屈,呜呜咽咽哭了出来。
这时口鼻一暖,一块绒布轻轻擦她的脸,赵游金拉过来顺手擤了擤鼻涕。
擤完神清气爽,顺着往上一看才发觉:这是金雪的袍角。
金雪伸出两根手指,夹起袍角,笑着摇摇头,抱过赵游金,踏蹬上马。
赵游金身子一轻,缓落在马鞍上,只见前方白茫茫一片,东南西北都是雪。
赵游金道:“你认路么?”
金雪道:“认。”
过了一会,金雪又道:“关外都是我打下来的。他们都在西北待久了,没见过东北大雪,吃了几次败仗。”
听到中原人打败金雪的兄弟,赵游金很高兴。
可是听到中原人要和金雪打,赵游金的一颗心,又飘到别处,不愿意支持中原人了。
金雪道:“我带亲卫在城外积雪伏等三天,夜袭破城。从此落下头疼的病根。”
赵游金道:“为什么不等到开春的时候呢?”
金雪道:“父汗不让等。”
说完,金雪自己笑了:“你倒好像偏向我了似的!”
赵游金一回头,金雪亮盈盈的鹰眼就在近前,笑得眉眼弯弯。
赵游金心头砰的一跳,豁然扭回头,“我想明白‘食女妖’前因后果了。”
金雪吹个口哨,“不愧是我捡来的小东西!”
赵游金目视前方,又想起了那个齐鲁相争的故事。
她忽然听到一声叹息,只是缠夹在风雪中,也听不大清楚,她再回头,金雪似笑非笑,并不见愁容。
马行平稳,赵游金见金雪双手握紧缰绳,黑皮手套贴合,甚至能看清骨节凸起,唯独右手小指是空的,平伸出去。
赵游金道:“你的手,是打仗的时候···?”
金雪笑着咳嗽一声,“你一定要问?”
赵游金道:“嗯。”
金雪道:“小时候围猎,我赢了铎齐,铎齐不高兴,就放马踩我的手。”
赵游金说不出话,一颗心沉坠下去,捞不起来。
金雪自己笑了,“当时恨死了!如今想来,一根手指罢了,算什么呢?”
赵游金刚要反驳,想到那婴尸,那被卖掉的女人,那满地的人头。又有点认同他的话。
二人一路说一路走,风雪渐渐止息,可是回到府里,彼此一看,都是白发霜眉,简直一夜白头。
金雪接过兵士递来的热帕子,胡乱搓赵游金的脸,直搓得赵游金龇牙咧嘴。
金雪哈哈大笑,收回没什么温度的帕子,又往自己脸上抹了两把,丢还给兵士,大步流星拖着赵游金往寝室走。
金雪一边走还一边数落她:“下回还乱跑不乱跑了?”
赵游金四下打量,只见这屋子一应古董玩器全无,四壁空茫。
打开门,就是对面贴墙的一张床,床边一只竹藤衣屉,一只搭衣架。
搭衣架上各色抹额。
抹额有的花纹繁杂,有的只是单色布条,铎齐和六王子都没有戴。想来也不是西凉特有的。
大概只是他有病根,受不住风吹。
金雪褪了外裳,一身半新不旧的素白单衣,靠在床头软枕上,一只光脚踩床沿,抱着腿,歪头对她笑。
赵游金不由怀疑:他真头疼?
金雪笑着拉她过来,一眼看穿她所想,“真头疼。”
说着靠在她肚子上,闷闷道:“不过你怎么回事,怎么和铎齐便宜弟弟撞到一块?那可不是善茬,左贤王这么多年就认这么一个外头儿子,他不简单的。”
赵游金“嗯”一声,想起来,“说到这个,我还撞到目华了。”
金雪道:“她倒从来不为难人。”
赵游金道:“目华让我过去。”她还是很难说出“目华要了我”。
金雪一僵,将赵游金往后一推,沉下脸来,“你怎么逢人就巴结?”
赵游金稀里糊涂被推得退了两步,想要分辨,却听门外笃笃笃三声,兵士恭声道:“三王子,药好了。”
金雪并不理,皱眉阖目,又靠坐回去。
赵游金正被金雪训得满面通红,见此情景,还是忍气吞声地开门取来药。
药汤热气腾腾,满满一碗搁在红木托盘上。
名贵木材就是个沉,屋里又没有桌椅可放,赵游金撑得上臂酸麻,好声好气哄他:“还是先喝药吧。”
金雪不睁眼,“你既然逢人就巴结,那就别来巴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