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帛正在思索,忽然被姜老太君的声音打断:“姜帛。”
祖母几乎从来不叫她的全名,果然姜帛听见祖母接下来的语气变得十分严肃:
“姜帛,你告诉祖母,公主今日来侯府究竟是为何?她到没到过祠堂?”
这一刻姜帛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她想到刚才青雨用手捂住她的嘴,那意思分明是不想让别人发现她们。
按理说祖母才是自己的家人,她不应该帮青雨隐瞒。
但那一刻,她甚至都没有犹豫,便脱口而出道:“她是来找我的,是我邀请公主来侯府的。”
“她没到过祠堂?”姜老太君似乎并不很信她。
姜帛:“是的,她没有。”
“我去见她。”
“祖母——”姜帛还想阻拦什么。
“姜帛。”姜老太君严厉的声音让姜帛吓了一跳,她从来没见过祖母这么可怕的样子,这一刻姜帛仿佛看到祖母当年整顿侯府上下时的模样,只听姜老太君道:
“姜帛,祖母从小教导你,举头三尺有神明,永远不要让谎言从你的嘴里说出来,说过的话,就再也收不回去了。”
“祖母……”
“她就永远不会说一个字的谎话……”姜老太君拒绝姜帛要来扶她,独自一人离开了祠堂。
青雨小时候生活在宫里,也总喜欢在殿内挂一些叮叮当当的玩意儿。
但今日在姜帛屋子里她才算长了见识,怎会有人将屋子布置得像杂货铺一般?
青雨平均走一步路就会撞到一枚用线悬在半空的青鸟木雕,柜子上、书架上全是各种各样的青鸟,有根雕,有木雕,有玉器,有铜器,青雨怀疑姜帛是不是有收藏青鸟的特殊癖好,她甚至觉得姜帛已然将世上全部的青鸟都收入囊中,只除了她这一只真正的青鸟。
青雨还发现屋子的墙上贴着很多画,有些一看就是小孩子手都不稳的时候画的,有些画技已然十分成熟,很容易便知道都出自同一人之手,只是成画的年纪不同,其中的技法与内涵便也不同。
“老身求见公主殿下。”
老人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青雨正在看墙上一幅垂钓的画,画中一只青鸟停在鱼竿上,那应该是姜帛七八岁时候画的,倒是有几分童趣,听到外面的声音,青雨嘴角原有的笑意消散了去。
“公主殿下,请让老身见您一面。”
那声音在此刻显得有些聒噪,青雨缓步走到门后。
于是她的影子便透过门纱落到姜老太君浑浊的瞳孔里。
如果说姜老太君方才还只是怀疑,那么此时她已经完全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人越老的时候,对以前年轻时候的事反而记得越清,她永远不会忘记自己在宫里服侍公主的那几年。
“公主。”姜老太君在门外跪了下去。
她的声音在颤抖,或是激动,或是阔别之情陡然涌上心头,又或者是……
恐惧。
“公主,红尘早已翻新,您何故去而复返?”
屋子里只有一根昏暗的蜡烛还在烧着,墙上的画作在火光明灭间逐渐显露而又褪去,青雨看着另一幅画,那是一个小孩坐在青鸟背上,搂着青鸟的脖子,下面是颜色很浅的山峰,青鸟载着小孩飞越山峦。
她很过分呐,青雨心想,她居然想骑在我背上……
门打开了,青雨从门里走出来。
“公主。”姜老太君抬头,苍老的脸几乎让青雨认不出来。
青雨走到她面前,单膝蹲了下来,“他们都叫你姜老太君,还有人记得你的名字吗?容蓉?”
姜老太君两只手紧紧将青雨的手攥住,“没有了,公主……七十年了,故人都已长逝,否则您回朝的第一天,就会有人认出您来的。
可是您当年既然选择那么做,为何今日要回来?早已不是当年那些人了,您难道想向他们的后人复仇吗?您到底想要什么呢?”
青雨不动声色地将手从姜老太君手里抽了出来。
站起身,在姜老太君的视线里向姜帛的房间走去。
“公主,”姜老太君在她身后道,“老侯爷的棺材是您开的吧?您在找什么?我帮您。”
青雨脚步停了停,“我的事不用你管,管好你自己的孙女,让她离我远点。”
姜老太君:“公主,我不明白,您明明死了的,为何还留在这世上?您在找什么?您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让我帮您,恐怕我也没多少日子了……让我们一起走,路上,容蓉依旧给您当侍女。”
青雨竟觉得有些讽刺:“明明死了的,为何还活着?你问我,我又该问谁?”
姜老太君垂眸低吟,突然她似乎明白到:“公主,您要找的,是不是那枚梧桐树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