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既然没有死,又始终不敢来见我,今日突然来访,想必不会是她自己主动来的,听闻她身边有三名帝卫,宴然,荆泉,还有就是你,白日里却只见到宴然,你是故意不见我的吧?你怕我认出你与姜行鞅的关系,万一我逼青帛杀了你,你怕令她为难,是不是?”
不愧是活了九十岁的人,连面都没见过,居然就能将姜帛心里想的猜得这么准。
姜帛本就是想着晚上找机会单独上山来见李伯清,只是一直没想到有何办法可以瞒过青雨。
“是。”姜帛说。
李伯清:“所以在院里见到青帛时,我便知道,真正想来见我的人是你这个姓姜的帝卫。”
姜帛忽然有了个猜想:“于是在趁着进屋的功夫,你特意热了两壶冰梅酒,还往酒里下了令人昏睡的药,就是为了制造机会可以让我单独来见你?!你就这么笃定青雨会从你这儿带走一壶酒?”
李伯清唇角一勾,道:“就算她成了青鸟,老师永远是老师,她不得不服气。”
“那你白天还让人特意跑来说这里没有她的老师。”姜帛‘嘁’了声。
“你懂什么?”李伯清坐起来,他的胡子全部垂落在毛毯上,白绒绒的和毛毯融为一体,“当年我留在矜国给她治了三年的腿,结果她现在还是一副断腿跑来见我,你看她那双眼睛,你知道以前有多漂亮么?现在被她自己败成了这副模样。”
姜帛脑子里闪过青雨几次眼神回眸,还是很摄人心魄的啊,哪里败了?
“我不跟你废话了。”李伯清见姜帛这色迷心窍的样子便知无救了,“是姜行鞅让你来的是吧?找到那个下面的秘密了吗?”
“没有。”姜帛非常诚实地一摊手。
“行去。”李伯清二话不说毫不犹豫地送了姜帛这两个字。
‘行去’在川鱼国的古话里就是‘滚’的意思。姜帛明白,但却没有滚。
“怎么,你也要带一坛酒走?”李伯清挑眉,“不行,那酒只招待故人。”
姜帛好整以暇坐在地上,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我就想知道一件事,你们怎么就肯定青雨当年在那密室下面遇到了世上最可怕的事情,那里我也呆过,可怕是可怕了点。
但一定要说,我觉得潮湿的水牢都比那里可怕,至少那下面只有老鼠,没有蛇啊蚯蚓啊蚂蝗啊什么的。”
李伯清不屑地笑了下,“这些玩意儿算什么,她随我学药理之时,那些东西都是当茶点吃的。”
姜帛差点儿吐血。
唐突了。
“那还有什么事情会让她怕成你们形容的那个样子?”姜帛陷入疑惑。
李伯清:“我问你,你问我,你怎么不将你死去的祖父叫上来,我们三个坐一起喝杯茶商量一下呢?”
这个人说话真的可以将人气死,姜帛再三告诉自己要放平心态,深呼吸三次,姜帛重新堆回善意的笑脸:
“老师前辈,咱们敞开说吧,那密室我下去了,里面地砖长什么样子我都记得,我祖父也的确留了信给我让我将密室的秘密带给您。
可是我怎么知道你要用这秘密做什么。万一您跟您儿子一样,只是想拿这死穴拿捏青雨怎么办?”
听姜帛的意思,她果然可能知道密室的一些信息,李伯清这才扶着床头往上靠了靠,“我那好儿子还有这打算呐?”
姜帛没接话。
李伯清喘了口气又继续说:“你从来没见过她哭吧?”
姜帛愣了愣,她好像的确从来没见过青雨哭,她也不想见到青雨哭。
李伯清:“我见过。”
姜帛:“啊?”
李伯清:“从密室离开以后,她每天躲在柜子里哭,那时候所有人都哄着她,陛下王后只要没政事便去梧桐殿陪她,我更是一天十二个时辰在殿外待命,但就是从她嘴里问不出什么。
陛下气得要让人拆了太极殿,填了那间密室,到这时她才初次开口,说那密室里存在着世上最可怕的东西,不能动,不能让人再下去。
我们都拿不准主意,只好按兵不动,再后来,她慢慢从柜子里走出来,可以走到殿外,逐渐大家便忘却了那密室,直到战争爆发的那一年。”
姜帛感觉自己正在逐渐靠近真相,可是到了这一步,她忽然有些胆怯,万一真相是她承受不了的呢。
——倘若当年青雨都几乎崩溃的话。
“战争那一年发生了什么?”姜帛艰难地问了出来。
李伯清仰起头,长叹了声,“战争那一年太可怕了,突然间什么都变了,陛下忽然像变了一个人,全国各地的战报成堆成堆地往他这儿送,那时他才不到四十,头发一夜之间全白了,就像我今天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