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不过是让她振作的权宜之计。
但这件事却给了简愉一个思路。
恢复光明的第一件事,就是寻遍各大殡仪馆、墓园,四处打听近一周亡者的场面处。
终于在一个崭新的墓碑前,看到了从舟静默着微笑的照片。
照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笑起来的样子温和又包容,带着对整个世界的释怀与谅解,永久地定格在了这里。
视线对上的刹那,干涸多日的眼眶又是一热。
简紧呆愣地盯着墓碑。
不明白说好要等她回来的人,怎么就躺在了这里。不明白这么生动的笑容,怎么就只剩下一张静止的照片。
更不明白,他神采奕奕的眼睛,怎么突然就到了自己的眼眶里。
她抿着唇,有许多话想对他说,最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不知从哪个时刻开始,她竟也学起了那个小鬼。
死死地憋着气,仿佛只要不然哭腔漏出来,就能把软弱给掩藏起来。
她连着来了几天,成了丁铭口中那个驻守的身影,却从始至终,都没能等到想再见一面的人。
几天之后,她忽然想通什么,就没继续再来。
像是认定了,他不会再想见自己一样,在墓园里待着,不过是妨碍他来祭奠罢了。
到最后,她还是这么讨人嫌。
……
她回了家。
不再哭闹,却也仿佛一夜之间丧失了所有活力。
每天的生活像流水线一般,大多数时候,都只能呆呆地坐在书桌前,看着窗外,眼睛却还是空洞的,一如复明前那般。
眼前似乎是光明的,却又似乎依旧黑暗。
所有人都在劝她,一切都过去了,不要再多想了。
却从来没有人愿意提及,一切到底是怎么过去的。
没人在她面前提从舟。
这就像是一个禁忌。
和当初意外失明后一样。
所有人都在关心她,却从来都对事情本身只字不提。
就这么骗着她。
没事的,生活还在继续,一切总会过去。
直到有天,简兆良推着轮椅来到她身边,揉了揉她的头,轻声问:“能和爸爸说说话吗?”
“……”
她已经许久不说话了,渐渐地、就像是丧失了这项功能一般,听到声音,也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
简兆良等了等,又说:“能跟爸爸说说,你的学长是个怎样的人吗?”
“……”
简愉的眼睛动了一下,脑海里忽然浮现一张久违的脸孔,他的笑容,熟悉之中,已经隐隐有了点陌生。
她沉默了很久,终于张了张唇,哑声说:“很爱笑。”
简兆良点了点头:“还有呢?”
简愉顺着他的话想了想:“成绩很好,是全市第一名。”
“如果没有生病,应该已经在A大上学了。以后……应该会是一名很出色的医生。”
“那他对你怎么样?”
简兆良又问。
“很好。”
简愉钝钝地点了点头:“以前,在学校的时候,就很照顾我。”
她忽然想起一件具体的事。
然后思绪就像开了闸的水坝,只要翘起一个豁口,后续的洪水便能澎湃,一发不可收拾地往外泄。
“我……我在、主任的扣分表上泼了墨,被发现了,躲到学生会的窗帘后面,脚还露在外面,他居然就敢帮我挡着,还跟主任说:‘没看见有人进来’。”
“他那样一个三好生,从来都没犯过什么错,却因为帮我打掩护,被主任一起抓去写检讨了。”
“我不想写,他就……他就把我的那份一起写了。”
“这么一想,他其实也挺傻的,一点经验都没有,两份检讨居然用同一种笔迹。”
她忽然“嗤”了一声,嘴角却不自觉地往下撇,不知是哭是笑:“你都不知道,主任当时看到,气得嘴都抽歪了……”
“后来,后来他就毕业了。”
“我以为他去上大学了,谁知道是生病了,爆发性心肌炎,死亡率那么高的一种病,他一句都没有抱怨过,还总是笑着,生着病,还给我讲题,给我划重点,夸我聪明,一学就会……”
“爸你知道吗,我真的不想要他的眼睛。”
她的眼眶红了起来,声音也渐渐开始呜咽:“我、我就想让他活着,我还有好多题不会,他不在……都没人教我,没人夸我聪明了……”
简兆良心疼地拦过她的肩,一下一下抚着她的背,任由她又一次哭出声来,彻彻底底宣泄了个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