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安认真说:“还是活着更好些。”
看得出眼前的少年并不会安慰人。但她难得能够遇见愿意听她说话的人。他似乎很少和女子说话,脸上带着一丝红意,却依然一板一眼的劝慰他。
“快下雨了,你早点回去吧。”顾安道,“我去给你拿把伞。
说罢他跑到自己的直房,取出一把黑色的油纸伞递给那女子。
少年脸上微微出汗,眼睛却炯炯明亮:“回去吃点你喜欢的食物,好好休息。”
女子吸了吸鼻子轻声谢过。空气中还残留着她身上的一抹幽香。
顾安望着她的背影,心中已经猜出了她的身份。
她是柔阳公主,温江沅。
秋风卷地,落叶翩飞,是一个即将下雨的天气。
*
进了十一月里,天气便更冷了。宋也川的手好得很慢,握着笔也总是很难像过去那样写字。池濯来看过他几次,每次听医者说完他总是忧心忡忡。
反倒是宋也川很是平静:“总是会好的。”
“那总也得有个时间,是三五日还是一两月,总不能等你七老八十才好吧。”
“医家也说了,等指甲长全了,还得再过一两月。”宋也川为他倒茶,“只是不能写字而已,别的我都能做。”
“听说了吧,陛下要为公主选驸马了。”
片刻,宋也川轻轻颔首:“听说了。”
“你就不着急?”
宋也川笑说:“可着急没有用。”
宋也川的屋子里炭盆烧得不热,宋也川披着衣服端着茶杯安静的喝茶。总让人联想到太平与安稳的岁月。但池濯却明白宋也川心中的肃杀。
“楚王这阵子春风得意,只怕有你不少功劳。你就不怕有人因此想杀你么?”
池濯素来是心直口快的性子,宋也川轻声说:“楚王不舍得我死,我这院子早被他暗中派人盯住了。”
池濯警惕起来:“那你我说话,岂不是隔墙有耳?”
“那倒也不是。楚王的人只是在院子外盯着,不会进前来。你且安心。”宋也川慢慢将手中的残茶喝尽,“只是你还是少来为妙,若我有天被人以什么由头下了狱,你当心被打为同党。”
池濯叹了口气:“随他去吧,我不在乎这个。倒是孟大人一直很想见你,你是怎么想的?”
宋也川缓缓摇头:“我谁也不见。”
“猜到了。倔驴。”池濯站起身来,“你好好养伤吧,别的我也不多说什么了。
池濯的脚步声远了,宋也川的院子再一次沉寂了下来,他放下手中的杯子,许久没有说话。
当他做出某一个决定起,他注定将要踏上一条孤身一人的道路。这条路没有花团锦簇,只有无尽风雨摧折。
房间里只燃着一盏孤灯,昏晦的灯光只能照亮他身前方寸之地。
他的左手还不太能写字,他却再一次挣扎着在纸上写下了温昭明的名字。
明明是他说好与温昭明暂不相见,可他却又如此想见她。
如果思念有声音,那他一定在心底,呼唤了千千万万遍。
*
当宋也川终于可以执笔写字的时候,时间已经来到了年末。诏狱中的针刑到底没能彻底摧毁他的左手,宋也川写下第一行字之后,终于轻轻松了一口气。
这只手到底没有毁在狱中,让他依然可以写点东西。
静室的桌子上摆着楚王刚刚派人送来的白银百两,是他帮助楚王谋得九城兵马司大权的奖赏。犹豫了很久,宋也川铺开纸写了一封信。
天色很冷,有隐隐的白气从他口中呼出,一封信涂涂改改写了两个多时辰,他终于又重新拿了一张纸誊抄好,封入火漆之中。
半个时辰之后,这封信和一百两白银的银票送到了温昭明的案头。
“谁送来的?”
霍逐风说:“是一个路边乞儿,说是一个年轻男子叫他送来的,事成之后还给了他一两银子做报酬。”
温昭明眼中有笑意闪过,她把信纸抽了出来。
纸上只有一句话:“昔年曾许诺,若有存余,必交由殿下,以之为善款。今日也川躬行此诺。”
温昭明先是觉得高兴,至少宋也川的手依然还能继续写字。但她把纸翻来覆去看了一遍,确认只有这一句话时,不由得有些生气。
果然是宋木头,两个月不见,送信用得竟还是如此公事公办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