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死前的那段日子, 已经体力不支到无法言语。霍枝虽然小, 但是也知道将要发生不好的事情。爹爹牵着她的手站在母妃的闷门外。
那是很普通的一个午后,大太阳晒在头顶。对即将要发生的事,她的心里是很抗拒见到母妃。
她扯着爹爹手故意说自己热了,以为现在不见到母妃, 等到了晚上还是可以见到的。屋内断断续续的传出母妃的咳嗽声, 咳着咳着就没了声音,爹爹捂着眼睛在哭, 当他告诉你母妃不在了,霍枝才无比的后悔。
她在门外一直哭,一直哭,多想听一句母妃和自己说,枝枝,别哭。
可是再也不会有了!不是每一次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裴枕,你为何不哭呢?”
忽而一阵风把那男人吹向自己,“我不会哭的。”裴枕的眼是红的,他憋着胸口做痛,嘴唇被咬掉一块,鲜血淋漓。
霍枝抬手打了他一巴掌,叫骂一通,“这巴掌是为下午的事!我不会原谅你的。”
她的手冰凉,便是不说他也知道她是恨死自己的虚伪。裴枕任由她打,不曾还手。
“我才不会可怜一个傻子!”
可是这女人又是真的牵挂她这个傻子。裴枕只是低低的应了一声。
比世间所有的儿郎都勇敢,奋不顾身冲到自己身前来。她为何要哭,是想让他心疼么?
“别哭了。再哭就不好看了。”
霍枝上前捧着他的脸,“你到底在忍耐什么?好可笑啊!”
一直仔细的看着他的每一寸表情。比他更崩溃,着急。
她朝着他的眉眼亲上去,“裴枕,你要是伤心就哭出来啊!人都已经不在了,还在牵挂着什么呢?画地为牢,把自己困住才是最愚蠢的事。”
秋末后,后山都染可以一层色儿。红色的香樟树叶子落在女人鬓发之间。
他替她拿下来。她睁着湿漉漉的眼,装得下世界最好看的景色。
却显示出丑陋的他。
裴枕扶着她的臂膀,脸上滴下一滴浑浊的泪,“我都和你说过了,不要再来了。”
霍枝说是,“我只亲你这一下。”
她的大师傅。
唇齿之间均是苦涩的味道,像是被钝刀一刀刀的刮。只留下血腥味,霍枝,“嗯,我以后都不会见你了,裴枕。”
两人并肩的站着,
等黑压压的天扯破一丝缝隙,东边天空放亮。躁动不安的心,才慢慢平静下来。
“皇兄死了。”
“嗯。”
“母妃偏爱皇兄,我心里一直是不服气,可我从来不敢说。”
是他自己心气高,自认为即便不走皇兄走过的路,自己也能做到最好。可是不管走到哪里,心里总会有个声音在和他说话。
裴枕,你不必骗自己,皇兄与你,就是跨不过的崇山峻岭。
“我知道。”
他低头含住她的唇,“我到现在也不明白,皇兄为何要把你送到我身边来。”
霍枝别开视线,她希望这永远是个秘密,“世事无常,你越想得到的,抓的越紧,如指间沙一去不复返。”
她脸上堆起笑容。
“我并没有骗你,枝枝就是我的名字。不管过久,等到海枯石烂,你变成了白头白发的老爷爷。等到那一天,你一定要告诉你的小孙女,在岭南有个枝枝曾经爱过你。”
裴枕垂着眸,“嗯,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
裴枕捂住她的嘴,“禁言。”
霍枝看着这男人的眼角。裴枕,你让我成为这个世界最坏的女人。满嘴谎话的女人。
如果,他不是江左王,她不是岭南县主。真的只是小寡妇和流放僧。霍枝抱着他的肩膀,“回去吧,回到属于你的地方去,不要再讨好任何一个人,只为你自己而活。”
灵堂之上,霍枝嗤笑,“都是死物,没一个好的。”
好的?哪里有好的,他作为爹爹怎么不知道。岭南王纳闷:“你总窝在闺房里,哪里见过这些,怕是挑剔太仙寺那些僧人?”
若不是见着裴枕的面子,她早就一锅给他们端了。
敢在她岭南县主地界四处蹦跶,都是一群不要命的狂徒。霍枝现在听到僧人两个字都没什么好印象。
现在也不知道那男人是个怎么想法。
到了中午时分,裴枕身边的浮云送了一沓经书,他并未提只字片语,放下就走了。岭南王有些见状,有些拿不住主意:“这怕是不太好?”
霍枝看着在空中打圈的纸灯笼:“用上罢,圣上若是见到了,心里会高兴的。”
叫来管家,将案台上太仙寺僧人抄写的经书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