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眸中清明,不是浑浊不堪的样子。
“慕相重回朝堂,可喜可贺啊!”他假意奉承着,悄无声息的将手上鞭子收到身后。
这慕深回朝是皇帝准允的,重任丞相一位,他也一早便得知过消息,可实在没想到,今日能在这里遇上他回来。
“对了,慕相一路奔波,恐怕不知道,参政大人畏罪自杀,现如今,陛下已将其尸身交由我来安置。”他笑眯眯道,眼尾的褶皱波澜开来。
可慕深又何尝不知京中之事?早在路上他就寻消问息,打听朝中之势了。
只见双方目光对上,空气里隐隐的火药味作动。
“这些老夫已有耳闻,只是实在没料到有朝一日会目睹秦太尉您……阳奉阴违啊!”他语调中深意许多,暗指秦明观表面上要好好安置殷季迁尸身,背地里鞭尸这一行径。
双方人马都将话听了去,尤其秦明观脸色难看,他竟然当着人的面这样说。
于是大手一挥,“来啊,将人好好安葬。”
他就这样一句话吩咐,转身上马,走前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车里那人。
既然他不给他面子,当众指摘他,那他也不必客气,翻身上马离去便是。
那些负责安置的人开始撅土挖坑,又将人整理好塞进了棺材里,一番摆弄,终于将人下葬。
慕深的马车就在那里停着,直到新派一伙人离去,他才叹息一下。
秦明观自来小肚鸡肠,但凡惹了他,都不会有好下场,殷季迁也是一样。
他将秦明观授收贿赂一事禀传给皇帝,可此事本就与他无关,他既再非旧派,又何苦替他扫除新党呢?
看着那坟堆垒成坡土,树林上头不断徘徊鸦鸹,传来“哇——哇——”之声,慕深依旧想不通,他为何要背叛旧派。
幽深之意四处弥漫,车夫追问,“丞相,天色已晚,我们还是早些到达得好。”
既然如此,慕深挥挥手,蹩过头去,示意马车向城中前行。
……
历圣四年春。
湘京商贸繁荣,往来异域与京内京外的行商愈发多了起来。造就的形势便是各家商铺竞争激烈,好的越好,坏的越坏。
鸾凤鸣是一家首饰铺子,铺面虽比不上京中地段好的,可架不住首饰质量高,掌柜的口才又好,便也有蓬勃兴盛之势。
这苗头方起,惹人眼红。
其中各家商铺暗流涌动,竟也筹谋联合将之踢出局。
“掌柜的,你就不考虑另谋高就?”
安小六看着这生意零落起来,也将干活的手收起,拎着抹布,上前凑热闹问。
别看他是店小二、打下手的,消息可灵通着呢!这京中多家首饰铺子想方设法打压鸾凤鸣,就算鸾凤鸣生意再好,再有前望,也斗不过多家抛出来的恶意啊!
“你口才这样好,再不走,日后想找下家都难了。”这鸾凤鸣的生意多是靠知瑾招来的,正是因为他有一张好嘴。
旁的不清楚,估计那些铺子早就向他抛出了橄榄枝。
“再试试罢!总归是有希望的。”他眉心有愁,也是为了鸾凤鸣。
最初他只是一个乞丐,流落街头无家可归,又食不果腹的,还是多亏这鸾凤鸣的东家高看他一眼,觉得他口才利索,招来他来鸾凤鸣,这才在京中有了一席之地。
眼下就因为鸾凤鸣发展势头好,引来余下多家铺子嫉妒,他就抛下这里转去其他,实在是说不过去,且若真是这样,他对不起的不仅是大东家,还有在湘京新生的自己。
安小六无奈摇头,果然是够死板,当即也不欲再说,拎着那块湿抹布,推门出去濯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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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到清明,潮湿的空气中一片清新,嫩草发亮,绿得人眼睛睁不开。
窈青同脆桃手挽手,挎着篮子上街采买,“呆会儿祭祖,我爹爹的坟已经迁到城南小树林了,脆桃姐姐可要随我同去?”
苏仕的墓自那年被人有心移平,还是前年,窈青拿出一部分银两去老宅请人移出来的。
那里早住了别人,好说歹说,才肯同意将坟迁出。
脆桃摆手,“小夫人忘了?我是被卖的,早就记不得家在哪里,没得法子祭祖。”
她轻微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窈青收紧手,告诉她:“那你今年清明就随我过去,看看我爹爹。”
也顺道看看他去。
两人默默加快了脚步,去坊间买来了香烛素食,全搁在篮子里挎着。
城南树林那里多的是坟墓,个个顶成小山包似的,凄凉又落寞。
“爹爹,你等窈青很久了罢?”她等香烛糕点摆好,就压下身子跪在那土堆前,地上细小的石子砂砾硌人,她却没感觉似的,将素婵色衣裙压在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