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老不知,”长离奋力缓下声音,唯恐将人吓到,“我同他说你去了我那里,丹穴山上稚鸡肥,你要多待几日。”
他闭了闭眼,将眸中冷意收敛,再睁眼时已恢复了往日的温和,仿佛方才那一瞬只是松苓的错觉。
“长老若是问起,你了不要说溜了嘴。”长离揉了揉松苓发顶,如儿时那样。
“噢…”松苓轻轻点头,顺着那手又看向长离,“那你…为什么这么生气?”
长离不答话。
天穹漫上了星,狐狸洞中渐起阴凉,松苓思忖片刻,蓦地福灵心至,他抓住了那一瞬的直觉,轻咳一声,道:“是因为淙舟吗?”腿有些麻,他挪到石凳上,仰头轻声问着,“因为…我俩在一块儿了…”
长离浑身一僵,脑中倏然显现出今晨那客栈之中,屏风后的朦胧场景,他胸中梗着一口气,那口气从晨起一直梗到现在。
“你从未下山见过旁人,”长离将话挤出喉咙,“我怕你遇人不淑。”
松苓闻言放松下来,他松开了长离的宽袖,仰身靠在石桌上,手肘撑着桌沿,倏然笑了出来。酒壶就放在脚边,松苓轻轻一勾一踢,探手接住,拇指挑开壶塞,仰头浅啜了一口。
“不会,”他的腿挨蹭到了长离,“鸣沧君可是神尊座下三君之一,他的名声,九州十三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你要相信我,绝对不会看走眼。”
长离依旧立着不动,他他慢慢转过僵硬的脖颈,垂首看向一脸无忧,举杯独酌的狐狸。
狐狸洞中安静,他二人都没再言语,约摸一盏茶的功夫,松苓的酒已然见了底,他扔了酒壶,正想再去取一壶,却见长离猛地倾身,抬指掐住了他的下颌。松苓被迫抬头,伸出去拿酒的手痒了收回。
“我要怎么说你才能明白呢…”长离生意压的又低又轻,似是在自语,又像是说与松苓听。
松苓心头骤然一顿,他这是第二次见到长离如此神情,上一次是在丹水边,长离的眸子被润出了水,而今依旧被柔情润着,可似乎又有些许不同。
松苓望着长离,不自觉的缩了缩脖子,长离紧抿的唇和微蹙的眉头,都给那双眸子添了一丝…
松苓也微微拧起了眉,他瞧出了一丝隐忍。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狐狸洞中还未曾点灯,不知是忘了还是有意为之,他二人都没去管那落了灰的烛。
“长离…”松苓动了动唇,下巴被捏的疼。
长离像是从梦魇中猛地脱出,他松开了松苓,退了三步隐入石壁下的黑暗,他道:“别说。”
——
松苓这情窦说不开就连个花苞都不曾有,说开便是开的猛,山洼洼里都能塞满了花。
自那日起,他便极少往丹穴山去,长离不曾说谎,丹穴山上的确稚鸡肥,可他不敢见长离,每每想起那日的狐狸洞,他便心生尴尬,故而他舍了那肥的流油的稚鸡,整日窝在狐狸洞里。
淙舟那边也不知在忙着什么,那穗子已是许久不曾被人触碰,松苓感受不到淙舟,这边还躲着长离,以往整日偷鸡摸鱼上房揭瓦的人倏然闲了下来,他长到这么大都不曾这样无趣过。
月余,北风携雪来袭,涂山山巅一夜之间积起一层极厚的雪,松苓一身浅青衣衫没在雪中,风卷起琼花,远望去,竟也难瞧见人影。
山巅之上有一隐蔽洞穴,不刻意去寻极难寻到。大雪掩埋了山路,风又迷人眼,反正周围无人,松苓索性褪了衣衫化为赤狐,四脚点地攀着雪王山上去。
腹上的毛被雪洇湿,风一吹,冻上了一层薄冰。松苓在石穴门口抖了抖身上的冰雪,歪头琢磨了一会,向那石穴中那张竹床上蹦。
他跳上了矮桌,接着后腿用力一蹬,床上睡着的老者闻声回过身来,才睁开了半只眼,就见得一火红的影向他飞来。
“我来了爷爷!”松苓见人醒了,大叫了一声。
“呦嘿!小狐狸崽子!”老者猛地睁开眼,抬手掐住了飞来的狐狸,松苓被人猛地捏住了肚子,老者力气没收住,他早上用的饭食都险些被挤出来。
“爷爷我死了你会开心吗?”
“说什么胡话?”老者晃了晃手中的狐狸,“好端端的怎么就死了?”
松苓扯出一丝苦笑,扭了扭身子,想要动一动被束缚的脏腑:“可是爷爷,”他喘着气说道,“你再不松手,我要被你捏死了。”
老者怔了怔,下一瞬倏地哈哈一笑,笑声直穿过山风,激得雪震,若是笑的再大声些,外面怕是要雪崩。他坐起身来松了手,将松苓放在膝头,一手轻揉着狐狸被他捏疼的肚子,一手伸到后颈,把绕了一圈的木牌放回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