淙舟看着那钱袋,听着松苓倒豆子一样报着好友的家门,这才知晓这人嘴上别说是锁,就连个能上锁的拴都没有,并非是醉了才会那般口无遮拦。
“你一直这样话多?”淙舟问的有些无奈。
“什么?话多吗?”松苓怔了怔,脸上的笑垮了,“好像是有点多…吵到你了吗?那我不说了…”
委屈的狐狸,尾巴不再上下扑腾,耳朵都软在了发间。
淙舟没忍住,轻轻揉了揉那狐耳,柔软的触感传上指尖,如同一汪温润的泉:“不是说你吵,”他缓下声音,似是在哄人,“是说你要识清人,不要逢人就把家底托出来,我问一句,你能说十句,若是碰上些心术不正的,你难保涂山安危。”
天云皆破,西风渐冷。
“所以仙君哥哥,”松苓又向前倾了倾身,双手撑在膝头,“你心术不正吗?”
淙舟霎时哑了声,这小狐狸看似单纯,实则…
实则也很单纯。
淙舟望着那双眼睛,除了满溢的笑意再无其他情愫,那笑意漾出了眼波,流转在这破落的道观。淙舟垂眸敛目,只觉是自己脏污的心思污了眼前人,他念了一句清心诀,起身走向门口。
“回家去吧,”他不答松苓的话,“这世道将乱,小心碰上什么邪魔外道把你绑了去炖汤。”
音落淙舟开门出了道观。
松苓撑着身下枯草站起身来,追着淙舟的背影跑出去,待行至人旁,他又似昨晚那样将尾巴缠在人身上。
“仙君哥哥要去哪?”松苓不紧不慢的跟着,只留出半条尾巴的距离,“我初次下山,不识人间景,可以与你同行吗?”
淙舟侧目看了看松苓,他本该拒绝,可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只淡淡说了一句:“我有要事在身,并非游玩。”
“那我陪你去怎么样?”松苓又缠上一条尾巴,大有赖着人不走的架势,“我修为虽然没那么高,但也绝对不会做你的累赘,平日里还能陪你说说话解解闷,是不是很好?”
听上去倒是个不会亏本的买卖,淙舟正视前路不曾回头,可那唇角确实怎样都压不住。
“不做累赘?”他笑问道。
松苓猛地伸出三指举过头顶,正声道:“保证不做,你让我打我就打,让我跑我就跑。”
“说话解闷?”淙舟笑意更甚,山风都听得见。
“嗯!”松苓用力颔首,又缠了一条尾巴上去。
夏末的山里有些凉意,树荫连着树荫,存着水汽,在这份凉意之上又添了一丝凉意。山风抚溪,推着水流,游鱼不时越出水面,松苓抬手摘了一片树叶,衔在唇间吹着不知名的小曲。
“方才还没说,哥哥师承何处?”松苓舌尖一卷,那片叶子便入了口。
“…”淙舟顿感无奈,方才的话说了半截被人打断,而这打断的人却毫无察觉。
淙舟正想答话,却听得身后传来一阵呸声,腰间缠着的狐尾瞬间散开,他回首一看,只见松苓唇边还挂着嚼碎的叶子,转身跑离了山路进了林间,奔着一溪流而去。
他跟了上去,见松苓蹲在溪畔,捧着水猛饮。
“水壶呢?”淙舟摸出巾帕递给松苓拭嘴。
松苓动作一顿,没接那帕子,水沿着下颌落下来打湿了衣袖,他回过头,仰首看着淙舟:“水壶…好像落在那个道观了…”
淙舟把水壶给他之后他随手一放,接着紧赶着追人,好像忘了拿…
淙舟已不知这是叹了第几口气,小狐狸圆睁着眼睛,讪讪地看着他,接着喃喃念了一句:“那片叶子忒苦…”
淙舟倏然笑了,他鬼使神差的俯下身,用帕子拭干松苓脸上的水,连同唇边未曾洗去的残叶,他道:“不要乱吃东西。”
“嗯,”松苓又饮了几口,压下口中的苦涩,“晓得了。”
淙舟的手还未收回,便被他一把抓住,松苓接着劲站起身,整了整衣袍,跟着淙舟走回山路上。
这路太难走了些,松苓抓着人衣袖不放。淙舟腰间晃荡着一块玉佩,玉佩雪白,融在白衣里,叫人难发觉。
“哥哥到底师承何处?”松苓犯轴,非得问出来。
“…”淙舟默声片刻,道,“般若岩。”
碎光落在松苓衣衫,一袭红衣于这山间绿意间格外惹眼,他喃喃念着这三个字,只觉耳熟的很。
倏然间灵光乍现,松苓猛地一拍脑门:“噢!般若岩!”他拽了拽淙舟的衣袖,“你问什么不直接说嵛山呢?害我想了这么久。”
淙舟也是一愣,不过是这三个字他说的顺嘴了些。
“嵛山般若岩,那可是神尊待的地方,”松苓面露惊喜,“听闻神尊座下有三君,孔阳,鸣沧,净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