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穗子一看就是凡物,臭竹竿子扯坏了顶贵重的东西,竟就这样打发了。
松苓暗暗又给人记了一笔。
淙舟揉着狐狸耳朵,目光落在人半露的狐尾上,松苓嫌热不肯盖被,淙舟又怕他夜里着凉给人搭着腰腹:“就如你所言,去找丢了的魂,找着了,就记得了。”
“你知晓在哪?”松苓翻身撑起,猛的扯到身后的伤,太疼,疼的他咬碎了牙,闷哼一声哑声问道,“在涂山?”
他这一动倒是把淙舟吓了一跳,向来波澜不惊的人起了慌张。他将松苓摁回床上,屈指敲人额头:“先躺好,”言辞含着怪罪,更多的是担忧,“不过是偶尔恍神时的一个梦,真假不知,你先养好了身子再说。”
更夫敲着木梆子走街串巷,口中喊着小心火烛。
“你恍神时会做梦?”松苓躺的不老实,尾巴不敢动,就伸着长腿勾人脚踝,脑袋顶上淙舟大腿,不时轻轻蹭蹭,“怪不得你记得我叫什么…那你刚刚问我心愿,也是因为做了个梦吗?”
“不是,”淙舟摇摇头,他做过的梦不少,能记得的却不多,“方才瞧你欲言又止,便随口问问。”
好一个随口问问,松苓简直要被他气死,如此勾人心肠,引人愁绪,竟然只是随口问问。
松苓抬眸看着面如平湖的人,眸中却无波澜,如一滩死水,这滩死水将燃起的火星浇灭,松苓只气了一瞬,下一刻又软了下来:“下次做梦要告诉我,你记不得我帮你记。”
“好,”淙舟任人贴着,“待了了此事,我同你去游山玩水。”
松苓浅笑,垂下眼帘敛去眸光,轻轻念了句:“好,”静默半晌,又念了句,“现在这样也不错。”
大雨将倾,风刮的疾了,窗扇像是要随风而去,牵着合叶蹭过墙皮,簌簌直响。秋虫噤声,枝丫狠狠刮过窗,窗纸被扯出一长道,风灌了进来。
淙舟要去锁窗,再叫小二来多糊上一层窗纸,却见一道黑影闪过窗前,须臾间又闪了回来。
“穗子可见着了?”黑影推开窗,毫无顾忌的跳进来,“怎的不用?”
竹韵一身玄衣,沾了些许泥点,许是这一整日都奔波在外。他见淙舟腰间空空,问了一句却也不甚在意。
这一室桃色的气氛让他十分不适,他环顾一圈,瞧见床上半趴着的人,那人怒目圆睁,与地上的一片骸骨倒是相称。
淙舟绕过他,关上了窗,外面风大,应当会下一场如瓢泼的雨:“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他回过身,倒了三杯茶。
“师兄不是见不得脏?”竹韵挑眉言他,言辞调笑,“怎的不叫人来收拾?”
“你个臭竹竿子!”松苓见他就来气,随手拽过枕头就扔了过去,他总忘了后身的伤,每每乱动都疼的要死,“嘶,你还敢来…”
竹韵接住枕头反手就要扔回去,可甫一抬手他又猛的停住,抱着枕头坐在桌边,垂眸饮了一口茶:“我怎的不能来?我来看我师兄,又不是来看你。”
“死竹竿子…”松苓又要起身,被淙舟按了回去,“你个下手没轻重的…嘶…我那穗子,我那穗子是不是你扯的!”
竹韵平日还算个安分的,可一旦碰上松苓,两人就像撞在一起的炸药,一个先炸,也不放过另一个。
“不是赔了你一个吗?”说完他骤觉不对劲,“那是我师兄的穗子,师兄都不急你急什么?”
淙舟不曾插话,只揉着狐狸后颈,将那一身炸起的毛揉顺,卸了脾气。
“那是我的,”松苓被揉的舒服,声音瞬间软了下来,甚至带了些撒娇的意味,“哥哥挑的线,我打的璎珞,净泽君无情无爱,哪懂得这些。”
这话可真是戳人心窝子,再听着松苓这语气,竹韵只觉脑袋疼,他捏着茶盏,耳边响起细小的碎瓷声,茶水洇了出来,裂在衣袍上。
“我不与你辩这些,我今儿个来是有正事,”他换了个茶盏,又饮了一口茶,“师兄要去涂山,我与师兄同去。”
窗纸哗响,这时候也不好叫小二上来,淙舟拽过寝被将松苓裹住,松苓攀着他胳膊,顺势枕在人膝头。
“你去做什么?”松苓猛的紧攥住淙舟的衣袍,眸光不善,“你们般若岩上的人还敢往涂山去?哪来的脸?”
竹韵轻笑一声,抬眸看了看淙舟,那人像是当他不存在,只垂眸瞧着松苓的发顶,揉着那只轻晃的耳朵。
雨打湿窗纸,外面雨势渐起,风穿过裂痕灭了床前的烛。
“哥哥,”松苓借着黑暗,把脸埋进人下腹,“困了。”
淙舟似是笑了一声,他怕人受凉,将人裹好,侧目看了看一旁的竹韵,那人竟还坐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