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淙舟越走越近,他猛地变成一只赤狐就想逃跑,却不想那人走的极快,一把就将他捞了起来,温热的手拖着他的腹,明明隔着厚厚的绒毛,却像是烙铁一样将他灼痛,松苓连头都不敢抬。
“哭什么?”淙舟将他托在臂弯。
松苓怔了怔,看见了衣褶上的湿痕,他呜咽一声,把脸埋进了臂弯。
淙舟轻声一笑,托着狐狸颠了颠:“小狐狸也有伤心事吗?”
——
天亮了,九思的寒芒融于日光,映着晴日,泛出一丝澄黄。
百年不过须臾间,周遭的白茫散了去,淙舟还在涂山下。他稍稍退开几步,见着满山疮痍,着实令人有些感慨,他之前从未来过涂山,封山之时是他初次来。
神魂归位,那锁魂的枷锁再无所用,它松开了淙舟的筋骨经脉,化成一缕赤色青烟飘入丹田气海,沉寂了百年的气海终又起了波澜,宽袖无风而动,淙舟运着灵气游走全身,许是方才那一捧丹水起了效,这股灵气与他自身融合的极快。
干涸的灵脉被猛地润开,稍有不适却也可以忍,封山大阵似是有所感应般金芒暴涨,九思渐起铮鸣,那块石岩也发出声声碎响,裂痕顷刻满布,淙舟抬手的一刹,九思猛地飞上前来。
穗子轻轻一晃,绕在了指尖。
封山大阵失了阵眼,金芒间爬上了龟裂的纹,八方符篆熄了明火,顷刻间化成了灰烬。那黑雾再无阻拦,涂山像是回到了百年前的那个夜晚,不过须臾便被浓雾笼罩,飞沙走石龙卷雨击,这阵势比那夜更要骇人。
少顷,那浓雾里隐约可见八条黑龙,绕着山往山巅飞去,像是有人牵引一般。随着黑龙绕山,浓雾里能闻得声声哭嚎,偶有几声兽吼,叫人听的心惊。
淙舟闻声不禁蹙眉,他御起九思绕过袭人的浓雾,去了涂山以北的一处清湖。这处清湖不大,向东临着阑海,连着丹穴山的丹水与涂山山巅的融雪,里面的鱼肥的很,是松苓儿时常待的地方。
淙舟并不在意那湖中的鱼,他暗暗算好了方位,去了湖的西北方。时隔多年,这处的土地上早已长了一层过人脚踝的草,秋风把草吹的黄,皆是臊眉耷眼垂在地上,淙舟一手拎着九思,一手猛地翻掌,脚边赫然出现了一个一尺宽的洞,洞中埋着一个青铜鼎,他垂眸冷眼一看,猛然怔愣了一瞬。
那鼎上有明显的被人清洗过的痕迹,鼎身满布的血咒不见了。
淙舟挽出一个剑花,猛地将九思掼入地洞,那青铜鼎与墨脱城外的那个不同,连挣扎都没有就裂成了好几瓣。
涂山上轰然发出一声巨响,那八条黑龙渐次摔在山巅上,浓雾随着青铜鼎的碎裂缓缓淡了去,哭嚎声也跟着弱下来。涂山依旧是一片枯黄焦黑,只是那焦黑间似是有灵物在动。
风起雾散,不多会儿的功夫图片便将全貌显现出来,虚空中闪出点点星芒,那星芒逐渐汇聚于枯林间,化成了一只只甩着尾巴的小狐狸。
小狐狸们有些茫然,望着满目的焦黑傻了眼,片刻后他们相互对视了几眼,猛然一怔,像是记忆猛地回笼了一般。他们越过枯林,穿过干涸的浅溪,去往那尘封已久的狐狸洞中又转了一圈,山间不再有哭嚎,只能闻得细碎的低语和微弱的抽泣。
淙舟没有去打扰,他只是远远的站着看着,给小狐狸们留足了时辰道别。眼看着时候到了,他捻出了一张黄符,黄符夹在指尖无火自燃,小狐狸们的虚影渐渐淡了去,那条往生的路迟了百年。
淙舟勾了勾唇,拂袖而去,他要去大都,那皇宫里还有一只小狐狸等着他。
只是还没走出几步,身后倏然传来一阵脚步声,那脚步声稍有些凌乱,踩碎了枯枝毫不掩藏,淙舟闻声猛地驻足,还未等回首,那脚步的主人便轻声唤道:“鸣沧君。”
——
长离到墨脱时天已破晓,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这样的场景,那浓浓的黑雾铺满全城,俯瞰下去只能见得几处房顶,矮一些的房子就连房顶都被淹没。
啼鸣声划破天际,长离贴着那浓雾低飞,可他什么都瞧不出来,他不敢贸然进城去,万一没带出竹韵,再把自己搭进去,他不确定还会有谁再来救人,他也不确定竹韵到底在不在城里。
“你不要进去啊。”
在一无人的地方猛的听见有人说话,听着还像是一个稚儿,着实有些吓人。
长离闻声怔住,他环顾四周,并没发觉有人。他只当自己听错,并没放在心上,他扇动翅膀驱散了一层薄雾,仰头看向远处环山,他想去淙舟说的那阵眼处瞧一瞧。
“你要去看阵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