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这最后一口气,能挺多久。如此煎熬,当真不如一死了之,怪不得说的是生不如死。
小五勉强睁开眼,望向天空,急促地喘息着。天很暗,农村的天气很少会出现没有星星的情况,今天没有,很少见。
这幅场景,和他的梦极为相似,漆黑,无尽的漆黑。他用尽全部力气,只抬起了一根手指,与空气相接,什么也触及不到。
他真的孤身一人。
他真的被全世界都抛弃了。
他从胸腔里发出两声笑,嘴角垂下,双眼阖上,那根食指却仍然保持挺立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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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写过后,摄影机开始拉远,一寸寸移动,直到将整个画面完整放置。无人机航拍不断拉远景,从各个角度拍摄着主角小五垂死的一幕。
最后一镜整整持续了近十分钟,张深就这么看着小五在寒冬腊月的天气,躺在冰冷的水沟旁。心脏不断震颤,就像种子生根发芽,破土而出,枝丫肆意生长,穿破心房,扎了无数个窟窿。
他麻痹已久的心脏得以复苏,曾经所受的疼痛,一并回来,痛得浑身战栗。母亲离世后,他便在没有过如此强烈的情绪感知了。
“咔”声如解禁的密令。
张深霎时掀椅而起,旁边有人想上前询问,被乔临一个手势制止。他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淡定从容,也步履坚定,朝着幕景中一步步走去。
他脚尖抵在黎醒的大腿上,与微起身的人目光相接,迎着那道讶异的眼神,缓蹲下身,抓住那只未能触及一切的食指。
颤着声音,将农家乐时黎醒所说的那句话,还了回去。
“疼吗?”
第 28 章
黎醒深陷戏中,久不能出。他手指微微抽动,仰躺在地神情恍惚,有瞬间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分不清到底自己是谁。
身体不断下坠,场景如走马灯,回溯到了十年前的冬夜。他从高处跌落,坠回了不见天光的泥潭中,全身陷落,沙泥埋过头顶,他眼中闪过一瞬不甘,垂死挣扎地向上伸出了手。
不会有人来救你的,不会的——
脑袋里的暗蛊戛然而止,他伸出的手,被人紧紧抓住了。
紧绷的弦断了,大脑一片空白。
温暖从指尖蔓延至全身,黎醒瞳孔微睁,视线上移,在恍然模糊之际看到了一张脸,那张脸越来越清晰,直到彻底看清,然后五感恢复,周遭的声音不断钻入耳朵。
熟悉的一切,眼中的黯淡被希冀之光取代,他被拉扯回了现实,从小五变回了黎醒,像做了一场大梦,醒来时大汗淋漓,浑身虚脱
片场每一处角落发出的声音都清晰落入耳中,由远至近。黎醒缓缓抬眸,将视线锁在张深的身上,不落下那人的每一个表情。
而后,他看见眼前人嘴唇翕动,说了两个字。
疼吗?
一声轻唤,摧毁了黎醒多年的坚强,那颗满是疮痍,痂痕交错的心脏,被人捧进了掌心里温柔呵护。
什么都顾不上了。
黎醒坐起身,紧紧将张深抱在怀里,像是要揉进骨血里。
滚烫炽热的体温让鼻头发酸,他下巴抵在张深的肩头,闭着眼睫毛乱颤,强忍着酸涩之意,用唯有彼此能听见的声量,说:“疼,深哥,我疼。”
心脏如被无形的大掌狠捏了一把,这般滋味让张深难以自持,亦无法缓解。
黎醒像被情绪主导的少年,在他耳边不断重复着我疼,将半只耳朵都染上湿意仍未停。他认输的喟叹一声,抬手抚上黎醒的后背,轻哄:“我在。”
场景外,工作人员们个个装瞎,绕开两人各干各的,谁也没往那边多凑半米。几位导演都好像早有预料,凑一块唠嗑没理会这茬,只有蹲在乔临边上的俩小助理懵。
许常安本来要上去捞他哥的,结果被乔临一句老实待着怼了回来。他蹲在地上满脸写着不可思议,咬着手帕说:“我哥什么时候和老师关系这么好了?从端茶送水开始吗?他们在干嘛啊?怎么……怎么还搂搂抱抱上了啊!!”
然后他从中捕获到了一个关键信息,脸色大变:“难道醒哥不爱我了?要把我给换了???”
孙阮佳同样震惊,指着屏幕的手指直颤,失神开口:“老师不是最讨厌和别人触碰吗?老师不是从不管闲事吗?老师不是……老师被人魂穿了?!”
她越说越激动,然后欲哭无泪地抽噎:“老师怎么了,我回去可怎么跟社长和师傅交代啊,他们出门前嘱咐好几遍,让我照顾好老师……”
俩人伤心的此起彼伏,比夏天树上的蝉鸣还聒噪,乔临掏了掏耳朵,忍无可忍地说:“你俩能不能消停会儿?别打扰我看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