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次,张深被一句话磨尽了所有不耐,没法儿再咄咄逼人的逼问。只因这是属于黎醒的曾经,最真实的本来。
张深答应过的话,不会食言,他会等下去,电影落幕的那天,一定是所有疑虑被解开的那天。
他没理再争,擅自转移话题:“后天要从早上拍到晚上,拍几场?”
“三场。”黎醒比了个手势,“最后一场难度比较大。”
张深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静待讲述。
黎醒没忍住笑,偷掩了下嘴唇,结果被抓了个正着。他也不尴尬,快速敛下表情,清了清嗓子讲起了剧情。
就跟听故事一样,由黎醒讲的一个故事,或许不美好,但灌进耳朵里,便格外令人沉醉,就像酒精作祟,开始上头。
低哑嗓音在午夜尤其性感,像摇滚音乐里的吟唱暗叹,蛊惑人心,牵扯灵魂。脑海中闪过无数个黎醒演过电影画面,颓靡堕落,桀骜恣意,潇洒浪荡全都是他,滚动停止,画面定格在了最意|乱|情|迷的那幕。
张深忽然有些后悔来时喝了瓶酒,酒精太会钻空子,扰人心绪。
声音中断,黎醒略带疑惑地问:“深哥?”
张深霎时回神,抬头瞧见那张占据了大脑的面容,眼前人神色淡然与脑海里的模样相差甚远。同样一个人,神态气质可以差这么多,真令人想继续探究还有多少种没看见过的。
耳边再次传来呼唤,张深才惊觉又走神了,有些尴尬:“嗯?你说。”
黎醒从茶几下掏了瓶水,仰头喝了半瓶,不吭声了。
张深有错在先,挺心虚地揪了一张纸玩儿,也不吭声。
僵持半天,黎醒终于开了尊口:“看来我说的剧情,不足以打动深哥。”
刚才讲了什么,张深压根没听多少,光顾着和大脑做争斗了。他没法解释刚才行为,只好硬着头皮胡诌:“还行,欠点火候,重新再讲一遍。”
“这次讲完火候能够吗?”黎醒拧上瓶盖,明知故问。
只要不走神就能够,张深淡定地挑起下巴:“要看这次能不能调整好。”
黎醒抱着胳膊说好,又从头将明天要拍的剧情大致讲述了遍。张深先前只是听着,偶尔开口沟通一下,可到了后半段,他实在没法维持淡定了,屏住呼吸,表情跟着剧情不断变化,从惊愕到沉重。
随着最后一个音节在空气中消失,张深重重吐了口气,曾经的疑惑霎时解开。他转了个身,黎醒靠在沙发上,眉头紧皱,神色沉重,既痛苦又挣扎。
张深有些艰难的开口:“所以福利院也好,小夏也好,都是因为这个?”
黎醒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是。”
张深狠掐了下虎口。
怪不得黎醒曾说过为求心安,补过错,原来一切的起始都在这里,所以小夏离世,他才会将所有责任归咎于自己身上,自责,愧疚,懊恼。
这幅场景刺激了心脏,张深忽然很想抬手帮黎醒抚平紧皱的眉头,他按下莫名地冲动,沉默地杵在一旁,他想,或许这个时候,黎醒更想一个人,他也想自己待一待。
他决定不再打扰,细节与台词明日在沟通便好,敛起东西准备悄然离场,没承想刚走两步,就被拉住了。
黎醒弹坐起来,语气有些急:“去哪儿?”
颇为强硬的口气,张深听着刺耳,耷拉下嘴角:“回去。”
黎醒很快意识到了唐突,缓和下神情,轻声挽留:“不再继续待会儿了吗?”
本是为了不打扰才走的,可被刚才那么一闹,张深不想如实交代了,冷硬道:“大概剧情我已经知道了,写完我会来跟你沟通细节的。”
黎醒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低头玩着手指,仍然执着:“今夜一起讨论,不行吗?”
低声恳求的语气,让张深动摇一瞬,但最终还是理智占据上风,今晚无论如何,都是待不下去的,他也尝到了害怕,怕暴露本性。
张深丢了句不行,毅然决然地离开,两扇门一条过道,将两人彻底隔绝开。他进了房间没开灯,蹭到床边席地而坐,凭着记忆摸了根烟点上,手抚上刚才写下的那页字,吐了个烟圈。
好天气果然是短暂的,譬如明日暴雪恶劣难行,雪后天晴,却仍然会有一场风暴。
隔日清晨十点多钟,天色仍旧灰蒙蒙的,鹅毛大雪飘飘扬扬,将整个城市都染成白色。
张深早上是被黎醒吵醒的,说是要讨论剧本,怎么也等不了,他没法子,只能顶着困意将人请进了房间。
房门一关,整个房间昏暗暗的,张深应景地打了个哈欠,眼角浮出生理泪。他按着生疼的太阳穴,走到床边抓着窗帘往两侧一扬,白日自然光线照进房间,敞亮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