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深沉默了很久,抬起手臂将东西递过去,说:“不舒服的话,吃完早点睡吧。”
黎醒却没接,低垂着眼眸,将所有情绪掩藏。他像是在做心理争斗,然后隔了很久才重新开口:“深哥,我不舒服。”
他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带了丝颤,好像真的从身体内部向全身蔓延一样,难受得四肢绵软使不上力气,连说话声都变得细微。
张深猜黎醒真的很难受,终于还是没扛不住这套撒娇,认输地把人摁到了沙发上,然后将打包回来的粥菜摆了出来。
他端起粥,试了下温度,不凉,温热的,正正好。他拿勺子抄了抄底,舀了一勺送到了黎醒唇边:“张嘴。”
黎醒全程没有反抗,像个听话的提线木偶,乖乖地张开嘴吞下那勺热粥。张深也不嫌烦,就这么配着菜一勺勺地喂了半碗粥。他从没这么伺候过人,才知道这也是个累活,一遭下来手酸得要命。
喂饱了黎醒,张深收拾好剩下的垃圾,擦了擦手,说:“难受就睡觉去,我走了。”
黎醒就跟被踩到了什么开关一样,眼睛微睁,毫不犹豫地抓过那只手。张深低头看着两人交错的手臂,问:“还有事儿?”
这句话点醒了黎醒,他轻轻松开五指,牵着笑说:“深哥,明天要拍的剧本,还没说呢。”
“你都这样了,还有空想剧本?”张深看着那张跟纸一样白的脸,一脸“你没疯吧”的表情。
“当然。”黎醒就好像发癔症一样,游离了一会儿,又换了种肯定的语气重复,“当然。”
张深没动,也没吭声,俩人无声对峙半天,他不愿意跟病人计较,主动妥协:“好,你说。”
那天晚上和以往每天都不一样,就好像彼此之间都做了一个梦,飘忽游离又支离破碎的梦。要不是剧本完成了,黎醒送的生日礼物还摆在床头柜,张深真的会觉得自己只是做了一个很真实的梦,以至于早起猛然睁眼时,后背还有层薄汗。
阳光照进房间,梦境和现实重叠,张深缓缓坐起身,侧头将目光投到床头柜上。很普通的亚克力钥匙扣,上面是两个Q版小人,面对面。左边面无表情地抱着本书看,右边笑嘻嘻地扑过来。他们互动不够亲昵,定格在扑过来的瞬间,总是差一段距离。
他抚摸着小人,绕到背板上,看着“深哥”两个字出神。
其实生日前两天,黎醒有意无意地打探过喜欢什么类型的礼物。他当时回得很随意,除了活物什么都行。黎醒问为什么,他没说。
小时候养过一只小仓鼠,巴掌大点,不吵不闹,就在个小笼子里,很乖。那是他养的第一只宠物,也是唯一一只宠物。父亲讨厌他如此,总觉得软弱无能,净是些没用的慈悲心肠,把小仓鼠送走了,没过多久它就死了。
所以后来他便再也没养过小动物,觉得活物留在自己身边总是不长久,还不如放一些能长久陪伴的死物,能贴身,无时无刻地看到最好。
张深倒是很喜欢黎醒这个礼物,钥匙扣可以随时见到,心情不好了,翻到背面,看到哪了两个字,脑子里就回想起黎醒的声音,总会觉得踏实和安心。
昨夜收到礼物之后,他问黎醒小人也要这么严格吗,你不许我抱,连他也不许?黎醒却只是笑了笑,没像往常那样胡闹,用了一句话扯开。
张深从抽屉里翻出自己的车钥匙,把钥匙扣挂了上去。一顺黑色上面挂了个彩绘的亚克力Q人牌,乍一看挺傻的,仔细看更傻。他也没觉得格格不入,挂完自我满意,起身下床收拾。
脚刚沾到地面,想起了今天要拍的内容,张深脸上的喜色又淡了下去,他慢吞吞拐进卫生间,猜想今天的戏,一定又会令他心疼不已。
晚上到了片场,黎醒又变成了那个大明星,状态很好,半点没有大病初愈的样子,见到张深来了,眉眼含笑轻唤了声:“深哥。”
张深恍惚,一瞬间觉得,或许昨夜的脆弱难受,大抵真是梦一场。可当黎醒转过身走向远方时,他又觉得一切都是真实的,那个背影带了些寂寥与压抑的痛苦,像是背负了满身的苦果诉不得。
然后黎醒站进了场景里,卸掉了沉重的负担,满身轻松,一秒变成了那个最优秀的演员。他神情专注地听过戏,在各就各位准备的口令下来后,匆忙朝摄像机外看了一眼。
他没来得及捕捉到想要找的人,场记板打下,将他拉回场景。
“Action!”
第 6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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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黑天穹,墨云裹挟着忽闪的白光缓缓游弋,时有闷雷声响起,颇有山雨欲来的景象。
高速路上行车很少,一辆黑色SUV穿破夜色,在公路上急速奔驰,车前灯光与远处劈下的雷闪相接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