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从双颊滚落,她颓然坐在绣墩上, 喃喃道,“我早该知道的,我早该知道的。”
早该知道太后的手段,她是惯会兔死狗烹这一套的, 当年对薛家也是这样。薛美人捂着心窝,痛哭自己愚蠢, 竟在一时为情绪所左右, 将最后的底牌鹤血扳指都给了她。
满院子的御林军结束搜查, 回到院中, 军容整肃, 手执火把, 明火炎炎。
太后起身, 看了薛美人一眼,道,“尚未查出是谁栽赃嫁祸重华宫, 你便先回去陪陪安儿, 他是个好孩子。”
好孩子。
薛美人含泪冷笑, 可她也只能起身行礼,“臣妾,谢过太后。”
太后头也不回,带着大队人马离开重华宫,往乾天殿而去。
重华宫重归于寂,夏日虫鸣在耳侧咿呀作响,天上的星星密密麻麻,好看极了。可这些,她的安儿都再看不到了。
薛美人撇过脸,看向远处被扇得脸颊高肿的琉璃,为了护主打碎那樽笑口弥勒,她手上身上全是碎瓷片造成的伤。
“你家娘娘何德何能,有你这样的忠仆?”
琉璃双目犀利,恨恨啐了一口血沫,艰难道,“我家娘娘也不知撞了什么邪神,招来一个觊觎她美色的太子,还有一个陷害她的美人娘娘!”
她脸上肿得厉害,每说一句话都扯动脸颊,疼痛直往心里钻。可她尽量维持口齿清晰,生怕薛美人听不清楚。
如她所愿,薛美人听得明白,不仅听得明白,还猛地转过头来问,“你说什么?什么叫‘觊觎她美色的太子’?我安儿、我安儿……”
脑海里雷光乍现,薛美人双脚被牢牢钉在原地。
是了,她还以为她的安儿是在筹谋天下,所以才会对冲喜贵妃关注有加,万没想到竟是这样。
所有的细节一一被串起,形成一条完整的线,指向薄安对霍暮吟有觊觎之心这个结果。理智告诉薛美人事实如此,可情感上她却不能接受,那是安儿,她最乖最有雄心壮志的儿子!定然是霍暮吟为薄宣铺路筹谋,才刻意勾引她的安儿,要把他扯下太子之位!
她在心里暗下决心,心想,霍暮吟,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
乾天殿。
浓郁的药味盖去空气里的血腥,九重门外终于点起一盏盏灯火。
原本聚集在东宫的太医,此刻分出医术最为精湛高明的一拨到了这里来,没什么比当今天子病体有恙更加要紧。
薄宣站在山水屏风的左侧,霍暮吟站在他身边。
国公夫人也在,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那道颀长的身影。她其实认识薄宣,精致的脸庞比当年的夜郎皇后多了三分坚忍和狠戾,出尘的勋贵气质倒是和老陛下有些相像。也不知经历了什么,年纪轻轻的,一双眸瞳便写满孤绝。
她也看向病榻。
她想做的事情,这个年轻的皇子竟先她一步做了。她忍不住又看了薄宣一眼,对自己的父皇下手,可见其手段和狠心了。只是以当年老陛下的狠绝程度,薄宣今日如此倒也情有可原。
无论如何,保得她的妗妗安好便好。
眼下,声东击西、围魏救赵之计既然已经实施,太后定然已经在前来的路上,也不知薄宣对上太后,又是怎样的场面。
薄宣察觉国公夫人的视线,没有理会,任其打量。
他眉眼沉着,看向被太医团团围住的病榻,那张瘦削苍老的脸上唇色惨淡,花白的胡须上残留着些许鲜血。
病中呕血是久卧之人的大忌,太医们不敢有一点疏忽,纷纷拧着眉望闻问切。
霍暮吟偷偷伸出手指,扯了扯薄宣的广袖。
薄宣垂下眼来,便觉得手心里被塞了颗什么东西,低头摊开手心一看,原是一颗莲蓉酥。
他不解地看向霍暮吟。
霍暮吟偷偷道,“垫垫肚子。”
这是方才薄宣嘱咐人给她做的点心,折腾了一日,肚子倒也饿了,这些点心便显得意外可口,霍暮吟用了一些。吃着吃着,她忽然想起薄宣上一世胃不大好,好生调养了许久才有些好转,这一世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于是看在他今日相救的份上,给他带了一颗莲蓉酥。
薄宣有些意外。
他拧起眉,道,“我不吃。”
静谧的内室,即便声音已经刻意放轻,他们二人的谈话声还是落入每个人的耳朵里。
霍暮吟见他拒绝,不高兴地应了一声,没说什么。
陛下病情有异,她于情于理都要在此陪同,也不能回重华宫看看。这些太医看了好半晌也没看出什么结论,霍暮吟便有些百无聊赖,加之静谧的环境,她一时有些困倦起来。
即便如此,她行为举止仍旧端庄极了,站得笔直,亭亭玉立,肩颈后背都写着矜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