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二看着觉得滑稽,露出些许笑容。
他转头去看霍暮吟的神色,原本想从她脸上也看到笑意。
然则,一只老鼠掉了队,往霍暮吟脚边蹿来。霍暮吟脸上别说笑意了,一张脸更加没有血色。
她猛然往后缩去,也不知是哪株枯草的草头凸起,一时没站稳,跌了重重的一跤,整个人扑在雪里,头上戴的白狐狸毛毡帽也掉在地上滚出去好远。
“大小姐!”
玳瑁和琉璃心提到了嗓子眼。
桓二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两个侍女跑过去,蹲身搀扶她起来。远远开路的桓二立刻折返,三步并做两步跑了回来,“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伤着?”
琉璃没好气道:“桓公子,这瞧着像是没事的样子吗?”
霍暮吟的脚踝肿起了高高的一片,小腿处也渗出血迹。
四五个人围在她身边,像是聚众看什么新奇的物件。灯笼火微弱,照不亮太浓的夜色,他们只看见了脚踝上的伤痕,没人察觉她小腿上有什么不对。
霍暮吟一路走到这里,直到这一刻终于有了些许情绪,委屈涌上心头,脚上的疼痛也让她红了眼,忍不住抽噎。
桓二手足无措,刚要抱抱她,又缩回手。
他担忧地四处环顾,发现周边没有任何可以救急的东西,只蹲下身查看她的脚踝,生硬地安慰道:“定是很疼的。”
是很疼。
雪落满霍暮吟的头和肩,冷意蔓延。
桓二见她冷得哆嗦,脱下身上的棉袍给她披上,看了一眼土地庙,道:“我们先进去吧,避避雪,你这个……我再想办法。”
庙里的“清修客”们好似能通人言,听见了他的声音,要给他们腾地儿似的,发出一串“唧唧”的声音,从里头又蹿出了三五只。
霍暮吟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脚一触地,踝上传来的钻心疼痛便直击命门。
她张着唇,无声地流着眼泪。
高高肿起的地方一跳一跳地疼,像是有人牵扯着细声,有规律地抽动。
她最怕疼了。
忍过痛意以后,她哭着道:“这是什么地界?”
桓二答不出来。
赶车的车夫哈了一口气,道:“前面就是良川了。”
桓二赶忙接着道:“前面就是良川了,过了良川就是祁阳,你忍忍,实在太疼,你便咬我的手吧。”
说着抬起那只被薄宣伤过的手。
琉璃看了在心里冷笑,偷偷凑在玳瑁耳边道:“他这是感动谁呢?正经事不做,尽是这些风花雪月的手段。”
玳瑁抓紧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也幸亏风雪声大,桓二公子好似没有听见。
霍暮吟吸了吸鼻子,眼睛被泪水洗得亮晶晶的,“你的手好了?”
桓二回过神来,愣了愣,眸光落到自己的手上,“哦,好了,用了偏方,自己针灸好的。”
他看了一眼霍暮吟的脚,“倘或你信得过我,你这个脚伤我也能……”
“你会针灸?”霍暮吟问。
桓二道:“会些皮毛。”
玳瑁这么多年头一回逾矩,忍不住插嘴道,“桓公子请勿顽笑,不是奴婢信不过您的手艺,只是您学针灸的时日尚浅,也非师从名医,这……”
言下之意,她们家大小姐可冒不得这个险。
桓二自然懂,讪讪笑了笑。
“那先进去吧。”
良久,没有人动。
霍暮吟垂眸,借着琉璃手里微弱的灯笼光,看清了自己肿得老高的脚踝,和那双原本漂亮的白狐狸毛小靴。
靴子上此刻已经沾满雪泥,枯草根斜插在上面,像发霉的白馒头。耳边,老鼠“唧唧”声时断时续,不绝于耳,进进出出,似乎它们也为了生活在这冬日里无休无止地奔忙。
一时间,她便像是钉在地面上似的,一步也不朝前走。
她好像有些累了,声音又低又弱:“玳瑁,良川是不是还有间霍家银庄没关?”
玳瑁突然想起来,身子一滞,道:“有的,还有家暗庄。当时国公爷生怕大小姐出门没处支银子,就怕出现今日这种情况……”
她与琉璃都活络起来,呵出来的气体马上凝成白雾,“老爷当真远见。”
霍暮吟转头问车夫道:“从这里到良川东市还有多远?”
车夫道:“官道六十里,走林间的小路只需四十二里。”
桓二:“可你的脚……”
琉璃自告奋勇,“大小姐,您给我个信物,在这里等我,我去银川带人来接您。”
霍暮吟扬了扬下巴,“天黑雪又重,路不好走,况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等明日再赶路吧,天亮了先到良川暂歇。”
她看了自己脚踝一眼,知道不能再任由桓二安排。任由他安排的下场就是如今这样,毫无章法,昼夜兼程地赶路,仿佛一走进人群里就要被薄宣千刀万剐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