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暮吟脑袋里不禁浮现出自己缺了颗犬齿的模样,猛然打了个激灵,慌忙往后一缩,吐出口中的水,捂住嘴道,“你想干嘛?”
薄宣没作声,转身将水盏和清水壶放回桌上的瞬间,脸上浮现一抹捉弄得逞的笑容,鲜花开遍心野。
回到榻上,他揭过锦被,躺下,自己盖好。
霍暮吟还以为他要拔她的贝齿,吓得不停往后缩,像是受惊的小兽,又有种“你敢拔试试”的气势。
薄宣哭笑不得,脸上却不动声色。
伸出长臂将她捞入锦被里来,从背后箍着她。
霍暮吟还要挣扎,薄宣阖着眼道,“不想身上有痕迹的话,乖乖躺好。”手上的劲儿却一下也没放松。
……原来他知道她的意图。
霍暮吟挣了挣,“你放开我。”
说着,就要探手来掰他的大掌。
薄宣将她摁住,拉开柔荑捏了又捏,去够别的地方。
霍暮吟想从他手心里挣脱,但力量悬殊,哪里拗得过他。
于是一双手被他带到了熟悉的领地,不期然被烫得手心一激灵,霍暮吟霎时美目圆睁,整个脸也涌上热意,总算乖觉下来。
她咬牙切齿道,“才刚不是……才弄好吗?”
薄宣:“嗯。”
“那你怎么又……”
“它桀骜难驯。”
“……”霍暮吟真诚发问,“你也驯不了它么?”
薄宣将她完全揽入怀里抱住:“神马乌骓只降于虞姬之手。”
霍暮吟回过头来,“那你是项羽吗?”
她原是脱口而出的话,可到头来,话里的隐喻还是叫人心梗。
那是项羽。
死于垓下的、失败的英雄。
气氛突然变得沉重而诡异,霍暮吟都有些不敢呼吸,抿着唇,打量着薄宣的神色。
未想薄宣云淡风轻,只当这是寻常顽笑话。
他半抬起眼皮,望进她求知的眼里,“你想让我是吗?”
霍暮吟转回头,黑溜溜的青丝脑袋对着他。
很久很久,直到薄宣的呼吸声均匀地从耳后传来,她才小声地说,“不是很想。”
薄宣揽着她腰肢的手臂拢了拢。
他的声音透露着倦意,温柔地说:“那我就不会是。”
意料之外的声音吓了霍暮吟一跳,她以为他睡了。
身后重归于寂,仿佛那只是薄宣的一句梦呓。
霍暮吟心里突然升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该怎么形容薄宣这句答言呢?
是刺猬的肚子,是河豚的眼睛,是千山孤狼拱|弄|巢|穴|时的缠|绵低语,是繁华迷离的梦境里拨云散雾的柔软晨曦。
霍暮吟的心在胸腔里一下一下跳动着,一整夜都没有睡着。
八月十五这日,大盛宫里忙碌得不像话。
身穿绿腰裙的一列宫女手捧碟盘,步履匆匆,在宫巷里来回穿梭,遇上迎面走来的一列方帽小黄门,也只是埋头赶路。
宴台定在朝天阙——一处广阔的高台。
高台四周的朱红栏杆前几日新上了红漆,此时环着苏杭进宫的水波纹流金丝带,越发显得帝胄雅贵。
玳瑁受霍暮吟之命,站在朝天阙的阶梯之上,敦促宫婢们照着霍暮吟的吩咐尽心布置。
桓二走到廊下,远远看她操劳。
他在原地踌躇了好一会儿,没看见霍暮吟的身影,终是按刀向玳瑁走来。
“玳瑁姑娘,怎么不见你们家主子?”
玳瑁闻声,回过身来,“桓大人。”
她看见桓二腰上的刀和腰牌,笑道,“桓大人今日当值?”却是只字不提霍暮吟的事。
桓二见她笑脸,深知从她嘴里问不出什么,便皮笑肉不笑道,“是,今日我当值,陛下晚些便到。”
他环视一眼,眸光落在次座上,顿了许久。
玳瑁笑,“那是太子殿下的席次,席面上都是太子殿下素日喜欢的器用和吃食。”
桓二也看见了,瞬间有些落寞,“他的器用和吃食向来没有特定的喜好,阖宫上下也没人胆敢揣测,也只你们家娘娘敢如此作为了,到底是知他甚深。”
玳瑁一愣,道:“桓大人此言差矣。纵眼整个朝天阙,哪个席面不是我们家娘娘精心布置的,样样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是我们家娘娘有心,想办好此次中秋宫宴罢了。”
她顿了顿,迎着秋风,趁着周围没人,小声点他道,“是桓大人眼里只将太子殿下当成硬钉子,自然也只瞧得见我们家娘娘对太子殿下的用心。”
桓二的小心思被玳瑁揭穿,倒是不羞不恼。
他低头看着脚尖,“太子殿下性情暴戾,你们家娘娘性子也是不让人的,他们二人恐怕不是良配,玳瑁姑娘觉得呢?”
玳瑁笑得滴水不漏,“桓大人此言又错了,我们家娘娘是当今天子钦封的皇贵妃娘娘,自然与天子才是良配,至于太子殿下,自然会有太子殿下的良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