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浊的老泪在眼底蓄积,太后倨傲地扬着下巴。霍暮吟能清楚地看到她喉间滚动,说话声音也艰涩。
“你从什么时候提防哀家的?”
时间比她想象的还要早。
霍暮吟道,“在您于民间散布我是贵命可以冲喜,在您纵容先太子到霍府逼婚的时候。”
她敛了脸上的笑容,脸上写着失望和平静,“我本不想与太后为敌,初次在此和太后见面的时候,我还抱有一丝幻想,甚至在邕石海带人夜殴玳瑁之前,我都不曾恨过您。”
“太后娘娘,”霍暮吟起身,蹲了一礼,道,“针对我可以,打我身边的人,不行。”
“霍暮吟!”
太后从拔步床上挣起来。
“你以为你攀上了薄宣这棵树,你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吗?哀家告诉你,他不是皇帝的对手,不可能是!”
终究还是提及薄宣。
霍暮吟在门槛前站定,转身。
她看着太后,眼里露出些许怜悯。
良久,她露出一个笑容。
提起裙摆离开。
廊下的“清净自在”高高悬着,彩漆犹新。
里面的主人却捂着胸口喘不过气。
太后横手扫落案上的茶盏,指着门口早已消失的身影怒道,“为了一个,为了一个丫鬟,她竟敢对哀家如此不恭!”
夏嬷嬷看着一地碎瓷和茶水,道,“皇贵妃娘娘仗着陛下恩宠,忘记自己姓甚名谁实属不该。太后娘娘如若气不过,恐还是要从陛下入手才是。”
“陛下?哼!”
说起那个不肖儿子,太后就更气了。
夏嬷嬷道,“咱们大盛朝奉行孝道,陛下即便朝事不听太后娘娘的,有些事还是会给娘娘您面子的。再者,此事原也不用您出面,昨日太湖上的人可都听见看见了,她与太子殿下的关系可不寻常。”
“说得也是。”太后眯起眸子,“想法子将昨夜戍守禅修院的那个僧人拿下。还有,让他们抬韩氏子弟来见我。”
韩氏子弟分明同她说已经拿到了白玉锥,那方才霍暮吟手心里的又是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67章 意外
韩氏子弟死了, 死因是伤重不治。
太后知道的时候,情绪颇为激动,“不是让哀家随行的许太医给他医治吗?”
夏嬷嬷“嘭”地一声磕到地上, 颤着声道, “太后娘娘恕罪, 许太医、许太医也不见了。”
精巧的计谋在绝对强权面前失去优势,直到这一刻,太后才意识到,她紧随先太子之后,成了薄宣的手下败将。
秋风萧瑟, 落叶款款飘飞。
太后撑着桌案,缓缓坐下。
据说,太后意在为陛下祈福,一心向佛, 不日起宿居大承恩寺,修身养性, 无事不再回宫。
明眼人都知道这里面有猫腻, 却没人敢在这个节骨眼上为太后声张。她早年执政得罪了许多人, 后来陛下对这些人加以重用, 是以身居要职的都不是太后一脉, 太后一脉早已残败, 无力再掀起风浪。
宫里一派祥和。
出乎意料的是, 陛下没有过问她私自出宫这件事情,甚至对薄宣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日子过得很快,许是秋老虎, 天又突然转热起来。
霍暮吟穿着一身织金朱底的抹胸长裙, 外披一件明黄的薄纱。
她坐在法华庵西北角的八角亭里, 看着眼前的桓二。
这已经是自七月半以来,桓二第五回 找她了。
官能养人。到底是封了御前行走,比之刚入宫时,眼下的桓二气质上沉稳不少,穿着一身漆底衮金暗云纹的官服,按着腰刀,越发显得贵不可言。
眼下,他面带忧虑,小声道,“再过五日就是八月半了,陛下重新临朝,恐会召你侍寝。”
说着,抬眼观察霍暮吟的反应。
“倘或……”他拧起眉,似乎在做一个重大决定,“倘或你不愿,我可以带你走。我们离开这里,过你想要的生活。”
这些话,说的都是他的真心,不含半点虚假。扬州桓家是有名的皇商世家,比一般的商流要清贵得多,书香底蕴也浓,想与桓二成秦晋之好的大家小姐不在少数,说是能环绕整个瘦西湖都不夸张。
可桓二瞧不上她们。
他心里有人了。
眼前人,即是心上人。
可心上人似乎没有领会话里蕴含的深意,唇角挂着不深不浅的笑容,迟迟不表态。
热茶被风吹凉。
霍暮吟捋着被风吹乱的袖口轻纱,看向不远处的秋千,道,“薄宣最近怎么样?”
他好久未曾出现在她眼前了。
宫里有关于他的流言也都销声匿迹。
桓二没想到她会问起太子殿下,默了默,如实道,“前段日子,四皇子及其门客七十一人,一夜毙命,尸体整齐划一横陈于朝阳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