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趴在卡座的最里面,脸朝下,不知道醒着还是没醒着。
边上东倒西歪躺了一片,听到他脚步声,才勉强有人抬起头来,费力的辨认几秒:“陈,陈年。”
“我带他回去,你们也回吧。”
“好,好……”
猴子晃晃悠悠的站起来,又把其他人推醒,二拖三,一连串,梦游一样出了门。
耳边安静下来,只余下低哑的声音在唱着。
“如果能重来。”
“我们不是以这样的方式遇见。”
“或爱或恨。”
“是否结局不一样。”
“……”
陈年垂眸看了几秒,慢慢走过去。
地上不知什么时候放了几个酒瓶,被他踢到,骨碌碌的滚几圈,磕在桌角。
周烈没醒。
陈年在他身前站定,半晌,抬手拍了拍他后背。
周烈在数秒之后动了动,然后抬起头来。
眼神像浸了外面的水汽,眼尾是红的。
盯着陈年看了一会儿,忽的猛然扯了他手臂。
陈年没料到他会有这么个举动,醉酒的人,力气大的离谱。
他被拽的跌坐下去,和周烈贴住。
近的过分。
胳膊贴着胳膊,肩抵着肩,腿靠着腿。
中间半点缝隙都没。
再近,人都要叠起来。
陈年腿受伤的时候,两人都没凑这么近过。
陈年微微蹙眉。
周烈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的脸,眼睛黑沉,又像蒙了一层雾,片刻后,他忽然抬起手,指腹刮过陈年眉间。
脸也凑过来。
然后低笑起来,声音哑的不像话:“陈年,你是不是讨厌我讨厌的要命?”
眉间被有薄茧的指腹蹭的一片痒。
凑的过近,呼吸也全扑在脸上。
陈年竟从周烈的声音和表情里听出几分难过。
他眼神暗了几分,喉结滚了下,这才抬手,抓住周烈的手挪开:“你醉了。”
周烈又笑,笑着挣开他的手,再绕到他脖胫后,扣住他后颈,把人往前一拉。
距离近到陈年能看清他的瞳孔。
周烈就这么俯下身来,双眼跟他平视:“陈年,你知道么?”
大概只有五厘米。
嘴唇好像一张嘴就能碰到。
陈年大脑有些白,说不出话。
周烈也不需要他的回答。
他醉的眼底一片朦胧,像自顾自的在说话:“我恨死你了,恨得,巴不得你去死。”
这话像从齿缝中挤出来。
情绪浓烈。
一片恨意。
“就这样吧。”
“再别往前。”
“在这条路口说再见,都别再回头。”
“……”
歌唱到尾声,陈年终于回神。
他挣开周烈的手,把人往后边稍稍一推,抓住他的手,将人拎起来:“别撒酒疯了,回家。”
帐早就结了。
陈年带着周烈出了酒吧。
雨还在下。
淅淅沥沥,雾蒙蒙一片。
这天气不好打车,陈年拽着周烈走了一小截路,两人身上都湿了。
周烈喝太多,人还站不稳,边走边往地上滑,嘴里不知念叨着什么。
陈年捞了几回人,烦的没了耐心。
干脆把人一甩,背到了背上,边往前面的银行走,边看看有没有过来的车。
周烈趴背上,手臂自然的勾了他脖颈,脑袋也栽他脖颈。
嘴里还在念叨。
这回陈年听清了,他一直在重复“我恨你”。
重复了不知道不少句,在陈年踩上台阶的一刻,停了。
下面换成了两字。
含着难受,含着不甘,又含着满腹说不出的酸涩:“可是,可是……”
一辆车从不远处驶来,一束刺眼的光刺破雨幕,将雨丝都照的泛了白光。
陈年把周烈扔车里,自己跟着钻进去,先擦了眼镜,又抹了一把脸。
边上周烈再次睡过去。
车子一路颠簸,夹杂着外面沙沙的雨声,将这个夜晚衬的格外沉闷。
到最后,陈年都没听着,周烈可是后面的话,到底是什么。
到家时两人都淋成了落汤鸡,梁芝打开门放两人进来:“怎么这么大雨。”
陈年顾不上擦,先带周烈上了楼,外面的湿衣服拔了个干净,给人扔床上。
梁芝拿了毛巾进来:“擦擦,别感冒了。”
陈年喘两口气:“不用,我回房洗澡。”
陈年回了房,梁芝坐在床头把周烈半抱起来,擦脸擦头发。
周烈醉的什么都不知道,难得安静。
窗内昏黄的光印着窗外朦胧的雨丝,误打误撞,母子俩也算有了温情一刻。
给周烈里外安置妥帖,梁芝回了一趟房。
拿了一个礼物盒,和一条灰色毛巾。
放在床头,帮周烈掖了被子,添了杯热水,又关了灯,这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