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在他心中点起一点微弱的火光,掀起一点轻微的浪花,就足够了。
人在世上能够做到的最大限度的事,就是改变自己。所以她在来这里之前,秉持的人生信条就是管好自己,无谓他人。
改变别人,那是比蚍蜉撼树还要更加艰难的事情。她不想费这种心思,也不在乎旁人会如何。
只不过现如今境况不同,拯救谢今朝、阻止他黑化成为了她的任务。
那么改变他即便再困难,为了任务、为了回到原世界,她都不得不尽力一试。可眼下,他们二人都不是足够热切的性子,过得端的也是相敬如宾。
她只能小心试探着,一点点地向他心中的防线推进,不可操之过急。
思及此,卫时谙看着谢今朝若有所思的侧颜,想了想还是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袖,补了一句:
“殿下,最不济,你还有我呢。”
谢今朝自沉思之中回神,转过脸来望进卫时谙含着关切的眸中,鬼使神差想要握住她执着自己袖角的手。
可就在指尖微动的一瞬间,他忽而想起了她脖颈后那一颗血痣,犹豫迟疑,终是未曾伸出手去牵住她。
不该踏出的也已经踏出去了。
他对她,不该有任何动心的可能。
只待功成身就,倘若一切如他所想的那般顺利,那他便放她离开。而在此之前,那粒小小的血痣,就是她在他手中唯一的筹码。
他阴暗卑鄙,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更没有资格奢求有神明来眷顾他。
他此生不敢谈风月。
朝来暮去,数九隆冬。
宫门皑皑,新雪复压旧青盐,被日光一照,簌簌化成水汽,混着朝露从檐台滴落。抑或是催着积雪消融,兀自砸落在青石板上,惊起螺青瓦屋上嬉闹的狸奴。
瑄王府请期是皇后娘娘前去大昭寺求来的良辰吉日,是故待回门礼成后的第四日,还需请新婚燕尔的夫妻前来还愿。
晨钟敲散了山下的炊烟,佛音回荡在一片白茫的雪地中,丝丝缕缕地渗进每一寸土地里。如神明传音,庇佑着咸阴山下的子民。
白寻微立于佛门之前,看着檀木门扇上的铜狮头环下,沉沉回想着:
上一次来到这里,是什么时候了。
是她及笄的那日。
天大雨,右丞府中也不过用了半日来洋洋洒洒做了些所谓的庆贺。
始加笄,再加簪,三加钗。
她还记得,父亲竟破天荒递来了一方锦盒,里面是一支小巧的喜鹊登梅点翠发簪。那也是她长大成人的这么些年里,收到的来自父亲的第一份贺礼。
“令月令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她立于正堂之内,满心欢喜,不为旁的,只因她与方茗的年少之约。
“等你及笄,我定会给我的小娘子奉上京城最上乘的金簪,待我阿爹归来,我便同他商议,去右丞府上下聘。”
“寻微,你一定要等我啊。”
可他离别那日,在灵堂的白幡之下,始终不愿看她一眼。
他要行修佛法,遁入空门。
她那时便已经明白,这诺言的大半,都不可能再实现了。
只是思念作祟,她仍在他剃发为僧后,前去大昭寺寻了他。他避而不见,只留她一人钝钝拍着寺门,一遍又一遍在佛门前念着旧愿。
她什么都不要了,只要及笄那日见他一面就好,仅一面就好。
待四下皆静,无人应声。
她方才落寞转身,在一片竹笤扫走后|庭的落叶声中,欲走下山去。
可正当此时,身后的忽而传来寺门开阖的声响。她惊觉回过头去,却见来人并不是他,而是一个圆头圆脑,面上还有些许赧意的小沙弥。
他递来了一页泛黄的纸,小声道:“这是昙鸾师兄托我给施主您的,烦请收好。”
她依言收下,待那小沙弥转过离去关了寺门,才颤着手打开那方纸页。
上面写着:
“吾友寻微:展信如晤。予尝许汝,及笄,将以重金聘,今天机算尽,了断红尘,已遁佛法,不能复信,实吾之过也。”
“曰我负子,不求子之宥。若子之行欲至也,我必行与言,以其日赠子,然于此不复相见。”
“大胤建元二十五年,九月廿七。”
这竟是他入大昭寺为僧之前写下的。
她忽而倍觉无力,只道人生无常,为何苦难如此磋磨,为何天尽不遂人愿,为何事事逆己心。
她失魂落魄,咬着牙忍着眼泪回了府中,而后将自己关在房中,不住痛心入骨,悲痛欲绝。
等到一载又一载的冬时夏去,她也的确信守了他信中所言,一次都未曾再偷偷找寻过他,直至及笄之日终是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