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说:“别担心了,先睡吧。”
谢一斐很久以前就说过他心软的毛病。
他们刚拿了冬冠的那段时间,大概是见他是新人,背后老板又没什么钱,网上谣言满天飞。
然后谢一斐就找了认识的律所,把造谣的人一个不落地告了。
律师函发出来的那天阮鸣才知道这件事。被告人给他发私信求饶,说自己错了再也不敢了,说自己身世凄惨父母重病,没钱赔给他。
阮鸣犹豫了,然后试探性地对谢一斐说,要不然算了吧。
谢一斐:你认真的?
阮鸣说是。
谢一斐没说对方多半是在撒谎。他只是说,看不出来你这么心软。
阮鸣不语。
他也并非真的心软,事实上他觉得自己是个又记仇又小气的人。
阮鸣只是觉得这些文字让他想起从前的自己。
挂断电话,阮鸣推门出去,却发现谢一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门外。
阮鸣想从他身边过去,却被对方一只手拦住了。
“怎么了?”谢一斐问他。
阮鸣:“……没事。”
“你把有事写在脸上。”
阮鸣就笑起来。“真没事,就是累了。”他说,习惯性地往对方身上靠,没长骨头似的,“你亲我一下我就不累了。”
这个办法很有用,谢一斐没再追问他电话的事。
但阮鸣到底是因为这件事心神不宁。赛前热身时他端着枪心不在焉地瞄,耳机里忽然响起教练的声音:“Ruan,怎么回事?”
阮鸣:“……什么?”
“怎么回事?”教练重复了一遍,“我看到你的镜头在抖。”
坐在一旁的谢一斐立刻看了过来。阮鸣自己也吓了一跳,他解释道:“昨晚没睡好,走神了。”
比赛场馆里坐了上千人,岁光登场的时候全场欢呼。几个小时之后,六轮比赛结束,整个场馆被新一轮的欢呼声取代,但站在领奖台上的人是穿着蓝色队服的月色队员。
从比赛结束到回程的路上,所有人都在安慰阮鸣。他倒不是表现最差的一个人,小飞的人体描边术修炼得比他还精湛。他只是最令人失望的那个人而已。
只是一次比赛的失利,胜败乃兵家常事。他们说。
更何况亚军又不是什么丢人的名次,看开点。
道理阮鸣都懂。但这次比赛失利对他而言有着与众不同的意义。就像是命运再一次对他宣战。
又或者说是单方面的“宣布”更为合适。
当晚的聚餐阮鸣没有去。他一一给所有人道了歉,说自己身体不舒服,想回房间休息。
谢一斐说:“我和你一起回去。”
阮鸣却说:“我想自己待一会。”
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阮鸣坐在床上,开始思考自己的未来。
岁光给他开的合同是一年60万,合同时长是两年。对于一个毫无成绩的新人和一个成绩普通的俱乐部来说,这样的开端已经算得上是不错。
可如今他素未谋面的妹妹此刻正躺在icu里,因为病情发现得太晚,身体状况正急转直下,每天的治疗费用成千上万。
于是他觉得,自己大概注定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
阮鸣给他的继母发了条短信,告诉对方自己某张卡的密码,让她先用着。
继母又打来了电话,但阮鸣没接。与此同时,他的房间门也被敲响了。
他也只是无动于衷地坐在床上。
敲了一会,无人应答。谢一斐便自己开了门。
但他没有走进来,只是站在门口,问他:“能和我说说发生什么事了吗?”
阮鸣盯着一片空白的地面,不说话。
虽然谢一斐在情绪上的外露很不明显,但这并不代表他是个没有情绪的人。更不代表他对别人的情绪流露不敏感。
阮鸣有时候甚至觉得,他会读心。
比如现在,谢一斐站在门口,对他说:“阮鸣,你在想分手的事吗?”
阮鸣下意识地呼吸一滞。
紧接着,谢一斐又说:“因为这次比赛的失利?”
……是了。他只能觉察出自己的想法,但永远不会知道其中的原因。
过了很久,阮鸣轻轻地说:“不是因为这个。”
“不是因为这个。”谢一斐重复他的话,“所以你真的想了。”
阮鸣闭上了眼睛。
“是。”他说。
“所以呢?理由是什么。”
谢一斐的语气有些冷。阮鸣很少听见他用这种语气说话。
阮鸣张了张口,但是说不出话。
他慢慢地、慢慢地垂下头去,最后低声道:“是我自己的问题。”
就这样吧。他想。
就这样结束吧。
现在,冲我发一顿火,说我真不是个东西,说我无聊透顶,说我感情脆弱不适合和任何人保持亲密关系,说一开始就不该相信我的鬼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