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那盏灯光跳了一下,蒋正柏从办公桌后绕到他面前。也许是场合需要,蒋正柏今天穿了一身正装,白衬衫,黑西裤,专门搭配过的真丝领带垂在襟前。孟兰驰见多少人这么穿过,但是没有一个人穿得像蒋正柏那么好看,腰是腰,臀是臀,整饬严准得像另一层华丽的皮肤。
孟兰驰先发制人,气势汹汹:“我事先声明,我投资,不仅要回本,还要赚钱。你可别跟我谈人情,年终一算要是亏本了,要给你排头吃的。”
蒋正柏站在他前面,看着他的脸,语气认真反问:“不谈情?”
漏了一个字,意思就不一样了。
人情这个词谁都能沾沾边,情之一字,却要有心人才能神魂颠倒。
孟兰驰心神震颤,念头丛生,可是不敢说,不敢问。
他装作听不懂,又慢吞吞地向习惯让人猜谜的蒋正柏走近一步。
三秋泓
我证明,兰驰会被哄得连裤子都不剩!!!
第二十四章
蒋正柏身上有淡淡的烟味,右手夹着根烟,办公桌烟灰缸里也有几颗燃尽的烟蒂。
他前几天还在想,孟兰驰太慢了,怎么会那么慢?瞻前顾后,试探再三,进三步,又退两步,闹了半天,才挪动了那么一点点距离。
可是现在,又有一点太过了。
蒋正柏想邀他坐下,环顾办公室,还没来得及返修的软装,只有一把老板椅还好意思让他坐。蒋正柏轻轻拽着孟兰驰手臂,把他按进黑色老板椅里。椅轮倏忽一滑,又立刻被蒋正柏单手控住。
孟兰驰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皮不受控地扇合,不自然地躲闪了几下,乖乖坐在椅子上,也被罩进蒋正柏高大身形投下的淡淡阴影里。
蒋正柏靠在桌子上,半边臀坐着,长腿支地,侧着身看他,“不谈情份,你往帆船中心投钱?我纯属玩票,没想着赚钱,也做好亏本准备了。你跟我淌这趟水干什么?”
孟兰驰:“我乐意......我也喜欢帆船。”
蒋正柏气笑了,笑这谎话张口就来的别扭精,“你连帆船长什么样都不一定清楚,你就说喜欢?”
孟兰驰仰头,柔和的光落在他的鼻梁上,傲慢地说:“你带我去看看,我不就知道了?”
蒋正柏笑:“是,帆船队都可以跟你姓了,你爱什么时候看就什么时候看。”
孟兰驰品出一点不尖锐的话里有话,有点气馁,声音干涩:“我就是想让你玩得高兴一点。”又急忙说:“你别有负担。”
他觉得蒋正柏难得表现得有想要的东西。
蒋正柏愣住了,舔了舔嘴唇,余光里瞥了一眼孟兰驰秀挺落寞的侧脸,该收回目光,目光却依然落在孟兰驰脸上,他心想,刚刚抽的那几根烟已经失效了,几句话转来转去,蹦出一句:“兰驰,你傻不傻啊?”
孟兰驰瞬间紧绷,肩背贴在椅背上,不自然地保持着这个坐姿,声音很小:“你才傻呢。”声音顿了顿,“要真是亏本买卖,我也不会怪你的。”
“算了,我带你去看看帆船。”
蒋正柏说着,揽过他的肩,顺手按灭屋里的灯。
海湾边吹着夏夜的风,树影模糊,空气里有橡胶和机油混合的味道,平静的水面上,借着淡淡月光,可以看到几艘红色的帆船,帆上绘着绚烂如朝霞的图案,只是看不分明,水波微微晃动,船也跟着摇晃,轻盈地像一场梦。
“蒋正柏,你为什么会喜欢帆船?”
“靠近海洋,享受风浪,远离人群。在人体力量和海水击打的较量中,人会忘掉一些尘世的烦恼。”
孟兰驰顺势问:“你有什么烦恼?”
蒋正柏看他一眼,意有所指:“我烦恼的东西多了。”
帆船不过是蒋正柏一个小小的梦想,他在三十岁的时候有金钱和时间来实现,也不过玩一玩而已。望着那些承载他少时梦想的帆船,他心里有更巨大的幻影,比帆船要巨大的多,只是朦胧,却更危险。
孟兰驰吹着风,衣服里兜着湿黏闷热的热息,更遥远的海面上隐隐传来汽笛声。半空里蜻蜓低飞,翅膀撞到他的手臂上,又低低飞远了。
孟兰驰意识到,有一场夏日的暴雨将至。
孟兰驰心想,要不要说呢?还是继续等?他雾里看花,始终摸不准蒋正柏的意思,不知道蒋正柏是存心隐瞒,还是自己愚钝笨拙。
犹豫又徘徊,他想想又气馁,不如站在原地,却突然感到旁边伸来一只手,很轻,很慢地搂住了他的肩膀,掌心握住他的肩头,给他一种不至于逃避的疼痛,“兰驰,要不要大胆一点?”
孟兰驰猛地屏住呼吸,又被蒋正柏箍住肩膀,逃也逃不开,徒留着,面对着自己的真心,“什么大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