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珲从平躺慢慢地侧身,再缓缓地把脚蜷起来贴到腹部,头一点点地垂下去抵到了膝盖,在大大的双人床中间缩成了小小的一团。他弯起的后背在轻微的颤抖,握紧的拳头里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可是这样的疼痛感远远不够,他甚至想要是刚才张涵能给他几拳就好了。
这房子齐珲住了六七年,张涵不过是搬进来不到半年,以前独居的时候没觉得130平太大,可是张涵才离开不到十分钟,齐珲就觉得房间像是一只巨大的空谷,客厅挂钟秒针的转动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跟着秒针在数,重复了很多个1、2……59、60,明明是他说的分手,可是却又忍不住想张涵会不会像上次吵架一样,提着夜宵推门进来,把他从床上抓起来,又生气又无奈地说:“吃完了才有力气分手。”
数了很多个60,他起身坐在了客厅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嗓子已经疼得快冒烟了,齐珲端起水杯小口的抿着,喉咙里的疼痛却丝毫没有缓解。他抱着杯子坐在了地上,眼睛却死死地盯着门的方向。
张涵摔门用得力气太大,墙边挂着的相框掉了一张下来,齐娅有时候会来齐珲家里,所以墙上挂着的还是齐珲的老照片。这会落在了地上,齐珲才想起来,他和张涵虽然拍过很多照片,但从来没有一张以恋人身份的合影。
窗外开始下起雨,他忘了今天的天气预报说夜里会有雷雨,张涵已经离开一个半小时了,按照这个时间推算应该刚好躲过了这场雨。
小七孔古桥上的那场雨,在相爱的时候连雨珠都落得很温柔,那个伞下是牵手能够白头偕老的承诺,可是齐珲却先松开了手。
齐家还有一个齐娅,可是张家只有一个张涵。
那杯水从冒着雾气被他捧到了冰凉,他的手机屏幕亮了,齐珲心里咯噔一声猛地抓过手机点开讯息,发信的人并不是张涵,而是一个陌生的ID。
是晴天:“你平时和朋友玩,都不怎么发朋友圈的?”
齐珲脑子里疼得一阵嗡嗡声,饶是想了半天都没想起来这个人是谁。她的朋友圈里也没有任何的照片,连背景图都只是系统的原始图片。
他此刻没心力去和任何人说话,哪怕是打字都觉得呼吸困难,手机扔到一边关了静音,目光已经落在那扇紧闭的门。
他想,为什么他说了那句话,张涵一个字都不肯再跟自己说了。
屋子里没有开灯,电话静音之后铃声不再响动,但会在黑暗中闪着幽蓝色的光。齐珲下意识地又扑过去抓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是“妈妈”,他想起在家里和齐爸的争执,想起来因为激动之下被他砸到地上的鱼桶。
那几尾肥鱼以为脱离了桶就获得了重生,没想到一跃而出反而是躺在了冰凉的地上。它们摆着尾巴蜷着身体求救,忽闪忽闪的腮拼命地学习从空气里汲取氧气。
像极了齐珲。
齐爸对把儿子骗去相亲存有愧疚,但这愧疚没有半分是给相亲这件事本身。他的儿子即将三十而立,父母殷切地希望他有一个家,这样的出发点属实不能说是错的。
他不像老张家的儿子,从大一就开始谈恋爱,女朋友换了好几个,甚至有一个姜悦还领到了家里差点好事儿就成了。
今天相亲的那个姑娘潘子晴,和之前的小柳是完全不同类型的姑娘,但无论气质还是性格和自己儿子都极其的相似。和老潘聊了许久,连未来的岳父都是个知书达理的人,这么好的姑娘他还不满意,齐爸的火在憋了好几年后终于在鱼桶倒地的那一刻幡然而起。
他扬手扇了齐珲一巴掌,指着四合院的大门口说:“你打小就是个有主意的人,考大学选什么学校念什么专业都轮不到我和你妈来指手画脚。婚姻这事儿,你能找着好的,我和你妈随你折腾。找不着,你给我滚出去别回来气我。”
电话还在锲而不舍地打进来,齐珲接了起来,轻声地喊了句:“妈。”
“你走了之后你爸一个人锁屋里,怎么劝都不出来。今天骗你去相亲是妈妈的主意,你爸还劝过我这么做不合适,但我们实在是太想看到你有个好着落了。”齐妈的声音带着泣音,听起来像是齐珲走了之后哭过一场。“你要怪就怪妈妈,别把你爸的话放心里。”
“嗯。”他不敢说太多,怕沙哑的嗓音露馅,张涵已经走了,他的心里空了一大块,脑子里思绪也全部都停止了。
“其实我们都只是盼着你过得好。你要是真的不想去相亲,遇到喜欢的自己要主动点去追。”她妈停顿了一下,迟疑之后还是试探地说了句:“那个潘家的丫头,也许你会喜欢的,不试试怎么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