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甫一拔足,顷刻之间,焱焰浑似泄瀑一般自山顶往下流去,流速虽不疾,却比熊熊之火更烈,大有将一整座宋夫山烧为乌有之势。
九夭悬身俯观,不紧不慢地道:“既是水浇不熄,乌骨扇自然无可灭之。”
青扇公子见九夭神色舒意,便问:“九城主似乎已有良方?”
苍驳亦心存疑惑,听青扇公子问出,遂也转睐九夭,察其颜色。
九夭却摇摇头,“本尊也无良方。”
青扇公子蹙眉凝思,“当是个无解之局了?”
九夭看了苍驳和青扇公子一眼,“这一局,早就破了。”
青扇公子惑然不解,“九城主此意?”
“不过是一出自欺欺人之戏,那火团,”九夭伸手指向火球,“才是当年的女将之骨。”
九夭一语惊人,令青扇公子愈加困惑,“微臣愚钝,不解九城主之意。”
苍驳虽已明白为何九夭连三接五地问火球是谁,但心中仍有诸多疑团,如群山盘亘。思索间,忽觉眼前一红,凝睛一看,只见九夭正割袖裂帛,送入风中,悬于火球顶上。
一片寸尺长的红绸眨眼变大,不断延展,似携遮天铺地之势,将整座宋夫山都笼盖于红绸之下。
又闻一声懒气十足的龙啸,赤龙迅即化作一道红光,飞入红绸之中。
片刻后,即将铺满宋夫山的焱焰竟开始回流,至山顶时,突然拔起数条火柱,一径冲向红绸,景象犹似群龙吸水,十分壮观。
火球惊觉事势生变,却应对无措,顶上红绸像是浩瀚大海,自火球身上源源不断流出的焱焰尽数被吸入其中,任凭它使尽全力,却也无济于事。
待觉焱焰后继乏力之时,红绸开始停止伸展,转而收小,及至被褥大小时,忽地飞向火球,将之围裹得风丝不透。
束手的火球在红绸里狂吼暴叱,不断挣扎,薄薄的红绸却如铜墙铁壁般坚牢,令火球无计可施。
悬在空中的三人缓缓落地,青扇公子当先一步行至火球跟前,尚还有一丈之距时便觉一道灼人之气扑来,当下停足,将裹住火球的红绸上下打量了一番,不禁叹道:“九城主好手段。”
九夭面无表情地站在落脚之处,目不转睛地盯着红绸,伸出手,五指徐徐捏拢。
而与此同时,红绸也越缩越紧,火球发出凄厉的哀嚎,似极了锈锯拉石之声,在几无声响的山上分外刺耳。
随着红绸收紧,火球发出的声音愈来愈小,最终全然安静下来。
九夭扬手一挥,一道红光瞬即自红绸里飞出,落地即化赤龙,裹住火球的红绸霍地一下燃烧起来,一瞬之间便成飞灰。
而飞灰过后,竟是一堆白骨。
距火球最近的青扇公子不禁怪讶道:“火球成了白骨。”
苍驳虽已从九夭适才那番话里知晓火球实则是白骨,却想不明白,白骨为何行出此举,只恐要由她自己说出,方知事之根由及全貌。
九夭伸指一点,赤龙倏地飞入眉心,他随后掸了掸衣肩,徐徐走近白骨,不紧不慢地道:“确切地说,是白骨做了火球。”
白骨以半盘腿之姿坐在地上,高昂枯颅,纹丝不动。虽无肌无血,眼洞空空,但那稳如泰山之姿却给人一种凛然不可侵犯之感。
“将军的这把火,烧得太久了。”九夭目光微冷,辞气却若细雨和风。
枯颅缓缓转向九夭,下颌动了一动,“又如何?”声音与火球时截然不同,且多了几分女子音气。
经历当年大火烧山的青扇公子此刻再也沉不住气,持扇直指白骨,赫然而怒,“山中生灵尽因你而亡,你却说又如何?当真是个无心无肉的怪物?”
白骨缓缓站起,右腿骨侧方明显可见一道凹槽,像是被利器所伤,而致其行动起来微有跛曳之态,她朝青扇公子走近两步,“今日是来找我寻仇?”
青扇公子本就怒气冲头,白骨之问瞬间激起他报仇之心,想也不想便道:“正是。”
“那便不急。”言辞吐气皆透着一股淡漠和冷静,只见白骨步趾跛踦地行过青扇公子身旁,径直朝着苍驳走去。
苍驳身姿挺拔,站在一片焦土中,一动不动,犹若一根生长在荒原之上的孤竹,冰冷的目光投入白骨空空的眼洞之中,揣摩着眼前这具女将之骨的心思。
白骨走到苍驳身前,枯颅微微一扬,“许久没闻到疆场上的杀伐之气,”再瞥一眼后虚剑,“看来阁下也是三军之将帅。”
苍驳只是一眼不眨地看着她,显得无动于衷。
白骨也似乎并不介意苍驳的冷淡,又转身走到九夭面前,“今日败于你手中,便听凭你处置,就地处决或是押而择斩,我均无贰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