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脊刀。”姬妦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浑身轻颤，数百年间见过的所有惊心动魄的场面，都抵不上一柄龙脊刀带来的震愕。
白问稹犹然用往常的口气哄道：“阿妦莫怕，不疼的。”
灵力被刺入胸膛的短剑所封，强冲不破，锁住脖颈的沉香珠又斩断其求援之力，眼下便是连黄绦剑都难以使动，姬妦俨然成了一块搁在刀俎下的鱼肉，徒付一腔真情。
“白问稹，你只是为了夺我元丹吗？”血溅朱花，痛心之至，姬妦一声一凄然。
“是。”连最后一丝温情也被掐断在这声冰冷的回答里。
姬妦又含泪叱问：“那你可知，元丹一失，我很快便会形陨身灭？”
白问稹面无表情地道：“我知。”
“你知，却还是要这般伤我。”姬妦一霎间心死成灰，闭眼喃喃：“原来，一切都是虚情假意。由始至终，只有我付了真情。”
“这笔风月债，来世你尽管问我讨。”白问稹话一落，龙脊刀俄然刺入姬妦腹中，随着一声狞呼，龙脊刀入腹之处缓缓飘出一粒浑圆的明珠，却越过白问稹，落入尹十二掌中。
“元丹啊元丹，你可费得爷爷这番功夫。”尹十二露出贪婪的目光，像是一头刚捕获猎物的豺狼，眼睛里只有那粒元丹。
白问稹一脸怡然，“好在是得到了，费再大的功夫也值得。”
尹十二乐陶陶地道：“这倒是。”
白问稹面色俄肃，“我答应你的，已经做到。你承诺我的，我可要找你兑现了。”
尹十二张口吞下元丹，捏了捏咽喉，“哼哼”两声，笑出一副心满意足之态，打趣道：“贤侄难道还怕我食言不成？”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自顾自论交易，似已忘却旁边刚受到摧残的神女，直到姬妦闷哼出声，二人才似回过神来，齐齐看向姬妦。
“我想知道，为什么？”姬妦满心不甘，虽已成定局，但仍旧想解个明白。
“自然是为了元丹。”白问稹竟笑得十分纯和，仿佛姬妦问的是今日天气如何，可有用膳之类的寻常寒暄。
内无元丹，龙脊刀之息又如同虫蚁啃噬着姬妦的皮肉，多重折磨之下，姬妦很快便命若悬丝，抵着最后一口气，问道：“他要元丹，而你……要什么？”
尹十二抢过话茬：“他替我取元丹，我替他救采采，治好他的病，便是这桩买卖了。”
尹十二之言令姬妦犹遭雷殛，惊疑道：“尹采采？”
“不对。”尹十二先是摇首，跟着又道：“更确切地说，那孩子名叫林蒹葭。”
姬妦死死盯住白问稹，脑中当先跳出那头名为“蒹葭”的花鹿，有关于花鹿的诸多情景在脑中一一闪现，眼里也随之生出恨意，一字一咬牙地道：“林蒹葭。”
说到林蒹葭，白问稹瞬即换上满眼温柔，瞧不出半分伪装，“蒹葭是这世上最好的姑娘，也是我此生唯一动情之人。”
“唯一动情。”姬妦胸中如云翻雾涌，时而闷窒，时而腾泛，“这样残忍的话，你却说得如此云淡风轻，究竟是情深意重，还是寡情薄意？”最后的质问近乎于嘶吼，心中满怀被欺之怨。
白问稹摇头叹息，“我因一己之私设局骗你，你要怨我也是应当。”明明刚痛下杀手，转身却端得一副无辜之态，叫人恨也恨得是百般滋味。
姬妦沉沉闭眼，十二经脉似寸寸结扣，顺而不畅，逆也不通，若非胸中怨气深积，便是弹指功夫都撑不过去，心痛如绞之时，却也更加清醒。
“神女应当想听听来龙去脉。”尹十二志得意满之余也不忘火上浇油。
至此，春芳已歇，兰舟也覆，姬妦并无心细知前情。
况且，元丹一失，元气便开始从龙脊刀所伤之处迅速流失，未几，姬妦已显葵盘垂首之态，虚虚软软地道了声“不”，声音轻似枯叶落地，几不可闻。
一丈开外的白问稹沉浸在悠悠往事之中，并未听见姬妦之拒，面上渐浮笑波，当真依言叙来：“我生来怕冷，最不喜寒天，除了五年前的那个冬日。虽已隔五年之久，但我犹然记忆如新。我深深记得，那日，漫天飞雪……”
第315章 翠山神女（十三）
那日,漫天飞雪，吐唾成冰，正值数九寒天,路上行人稀，厚厚软软的雪毯上难见几抹足迹。
后晌时，汤州白府,午睡刚起的白问稹在暖阁里剪窗花。昨日刚从婢子处学会这门颇费耐心的技艺,眼下正是兴致高昂。
黄花梨削成的长案上放着一只海涛纹玉壶春瓶，瓶中插着三枝早上新采的腊梅，瓶旁累了两叠红纸。
白问稹手持一把造工精巧的镌松金剪，在一张叠得方正的红纸块上谨慎落剪,动作颇显生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