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夭也立即俯身捏住凉月手腕,欲度以灵力续之,凉月反掌一别,一不想让苍驳瞧出任何端倪,二不愿白白耗费九夭灵力,故而急切地道:“九兄,不要,不要,我没事。”
“霜降。”九夭压住胸中滂沱,低吼出声。
凉月浑身绵绵不着力,此时的十分力道弗及平日一分,她软软地搡开九夭,“我没事,当真没事,言归正传罢,中虽乃魔煞之首,我担心……。”
苍驳在她头上柔柔地拍了两下,而后在其手背上一笔一划尤为缓慢地写道:放心。
凉月眼皮迅速一跳,讷讷地“嗯”了一声,未再出言。
“霜降宽下心。”九夭柔言宽慰,忽而乘凉月恍神之时,猝不及防将灵力自其后心渡入,同时传音道:“我会取来罗刹火芽,救你。”
凉月今晚已经见识过空鬼的厉害,九夭绝非其对手,如斯劲敌,凉月恐九夭急功之下生出差池,遂话中藏话地道:“九兄,切莫做无谓之争。”
九夭展颜一笑,站起身来,往后退了两步,亦一语双关:“背水一战,方知分晓。”
梅鹤仙人也道:“仙人再不济,总还是能帮衬帮衬。”
青扇公子随之从声道:“兴许真能出奇制胜。”
“能出奇制胜是最好,但万一……”凉月戛然止声,万一苍驳失算败阵,好在还有一芥山的雪躯为备,她便也无甚可忧急,而且,或许她已经等不到这盘棋下完,自己漫长而仓促的一生便会在株红枫树下草草收场。
“少操些心罢,”太微不满她已经到这个时候了还在不停地为别人做打算,忍不住嗔道:“灯笼突然失踪,怎不见你过问?”
凉月瞬间窝出一肚子火,直刺地嗓子眼儿发痒,冷不丁呛了气,咳逆数下,喘喝道:“那个坏家伙,灯笼可爱,云纺持重,怎两厢一合,竟成了个贪生怕死的么么?”
“么么……”九夭语气略有些诧异,好似并非初次听闻此名。
凉月凭此一言立马嗅出一丝隐伏之息,“九兄知道么么?”
九夭声平气轻地道:“略知一二。”
凉月却无端笃定,九夭所悉绝非一二这般浅薄,思绪开始飞速旋转,三两下挑出几缕疑似相关的线索,条理清晰地问道:“贸然咨疑,九兄对上古之事似乎格外了解,魔煞、亡僖棺、涅槃、空鬼、太极釜,诸如此类,那么,九兄可曾识得么么?”
“识得。”不曾想九夭竟回答的这般坦直,让凉月一时间测不出其心量几丈。
太微接着凉月的话头问下去:“为何却从未听城主说起过?”
“不过是一些蝇头蜗角的旧事,不值一提。”九夭避谈之意甚著,似有所顾虑。
“那好。”凉月得休便休,不再咄咄逼问,转而说起了激奋之语:“事情到今日这一步,已无关个人得失。三界太平,苍生安宁,应该凌驾于私情私欲之上,唇亡齿寒之辞,当如钟鼓长敲,时时警醒。”
凉月惯常不喜说这些浮华之辞,她从来都认为,多说不如多做,但方才这一通言说,一是内心实实在在所想,二是为说予苍驳来听,她明晓自身已是尸居余气,所以需要为他埋下一段合乎事情进程的情理,让他日后回忆起她今日一去,是处境之必然,而非其抉择所致。
梅鹤仙人极不识时务地拆台:“大仁大义都让你这个小妖两三句空话给占尽了。”
苍驳眉峰隆起,似不赞同凉月之言,在她手背上写着:两全。
果不其然,苍驳开始将她与六合划分为两件事,凉月迅速整理好心绪,语气松缓地道:“世上唯回忆永垂不朽,呆瓜,你还记得我们初次相见时,你心中对我的看法吗?”
苍驳老老实实地写下:古灵精怪。
凉月灿然失笑,“是了,这些点点滴滴,便是我们之间不会因时间流逝而磨灭的见证。求得一个永生不死,非回忆莫属。”
一席话不禁让刚祭出天枢宫的两人陷入沉思,世间所有的难舍都缘于情深,而世间所有的情深都缘于倾心,只有由衷地付出过才会留恋,才会无意识地储下如雨水般滴滴聚成的记忆,化作古往今来为无数文人墨客所吟咏的相思白首之赞辞。
第266章
半盏茶功夫后,釜底之火刹然一熄,太极釜当即敛去转势,静悬半空,红袖之中有手一掫,太极釜应势落入手里。
九夭覆手于釜口之上,挥去釜内白烟,而后取出一颗鸽卵大小的红珠托于掌心,此珠形同血色玛瑙,却比玛瑙剔透,浮于珠表上的绯芒浑如一道目光,使人视之不舒,陡生悲凉。
“这便是阙。”九夭冷静的声音拂走紧扼住众人喉咙的哀楚气氛,又随手从红袖上撕下一段红绸盖住阙,裹了两裹,掖入襟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