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凉月轻笑出声,“到底是何人在执棋落子?”
梅鹤仙人猜虞道:“空鬼?”
九夭肯定道:“局外有局,套中有套,他只是其中一局的掌局者而已。”
太微用指腹摩挲着触感平滑的龙篴,“悬之又悬。”
青扇公子手执扇柄,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打在掌心,沉吟道:“或许,吾等皆是彀中之人。”
凉月付之一笑,“这盘局,控制的很稳呐。”
苍驳单手替凉月揉捏指骨,闻其似叹似赞之声,遂扬睫睇去,见其面色略出红气,肌肤也比方才润泽有光,心中稍安,动作轻缓地翻过其蜷曲似握的手,在其手背上写道:局,尺,口,促也。既入,则营。
苍驳触指柔曼,拂地凉月手背酥酥痒痒,眼角不由得溢出一缕笑风,“既然做不了控棋人,那我们便当好棋子,各行其步,九兄如何看待?”
九夭赞同道:“霜降所言亦是我心中所想,但凡大局,执棋之手不过一二,其余许必然许偶然的诸多相关之人,要么正深处战局之中,要么已被对手吞吃,要么被拈于指间待入,要么仍静置盅内以为备子。而目下之局,杀盘至此,该敲终鼓了。”
“终鼓”二字,令在场诸人百感交集。
“太微,青扇公子,”凉月平静开口,“彀局收场后,幸若未死,且犹眷彼此,便抛却所谓的定命,争上一争,逆他一逆。”
青扇公子直视太微,眼底酝着一份不顾一切,浓情款款地道:“千秋岁月,唯等待不老不死。”
太微片刻也不迟疑地回应道:“君尔,妾亦然。”
梅鹤仙人仰起头,寰视一望无际的黑暗,“这老天,到底是怎么了?”
九夭简洁回道:“破了。”
眼前事物越发迷离不清,凉月强支的意志出现涣散之象,她担心自己撑不过苍驳离开,几乎咬碎一口银齿,终于挣回几分气力,连忙催促道:“事不宜迟,开始罢。”
九夭遂看向即将献出此生情爱的两人。
二人潇洒地松开相牵之手,笑面相待,同声一辞:“此生不散。”
言讫,太极釜宛如离弦之箭般倏然飞离九夭掌中,悬停于二人头顶之上。
九夭探手空取,风鼓红袂,两团朱云分别自太微和青扇公子心口处脱离而出,交相盘旋,似在嬉戏。
七窍缺一宫,等同割心,痛堪扒肉分骨,彻透遍身,二人伤损不轻,当即口涌血沫,捂心躬身,自调紊乱如暴风的内息。
九夭施灵将朱云送进太极釜,五指逆转,收拢成拳,再霍地张开,令道:“阙。”
太极釜当即逆向而旋,釜底无薪自火,此状,有如炼丹。
太微和青扇公子先前未受重损,一番调整下来,尚能应付,只是,二人但凡有一丝一毫的情动,脑中关于对方的记忆便会如春蚕吐丝般抽离。
二人相识甚晚,回忆本就不多,若这般一丝丝一线线地剥去,终有尽时。因而逼得两人不得不心冷如刀,不再去关注对方的一举一动,以背相对,清空杂乱纠结的思绪,怀中只纳天下苍生。
梅鹤仙人适时转开话头,抛出新的问题:“我们此下暂时不得中虽藏身之处,即便找到,凭之聪敏,又怎么才能骗得它其中一个吃下阙?”
九夭笃定道:“后虚剑能感知中虽位置,让中虽吃下阙,这就需要施一些手段了。”
青扇公子揉了揉心口处,“九城主有计策?”
九夭却目移树下,“苍公子可有应对之策?”
苍驳松开凉月,从地上摸出一截拇指粗细的树枝,擒树枝挑开几片盖地枫叶,露出一块泥地,以枝代笔,在湿润粘结的泥地上写下两字:离间。
“中虽情同磐石,不易离间。”九夭并不赞同此法。
凉月虽已看不见苍驳所书字迹,但从九夭话中大抵能猜出苍驳写的是离间、挑拨之类的字眼,连忙轻咳数下,道:“设计诓它两个互相生疑,使其反目。”
苍驳颔首以示,又写道:生恨。
太微心中清楚凉月状况,目不可视,亦无力施传音之法,遂故意念出声:“生恨?”
凉月当下脱口道:“爱愈深,恨愈重。”
两人默契之深,令人惊异,九夭表情略略一僵,两种说不出的情绪胶葛在眉眼之间。
正说着,凉月沉寂多日的剜心之伤突然发作,此伤一直未愈合完全,只是这些日子在九夭灵力的压制下好似沉睡一般,让凉月舒爽了一些时日,目下猝不及防的苏醒,仿似在提醒凉月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令她禁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苍驳瞬间觉出异样,扔下树枝,触其面颊,凉月慌忙解释:“我……没事,别顾及我,眼下对付中虽才是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