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不怪夺书一翻,指着书中一处,“下月初七,天德合,大吉之日,宜嫁娶。”
凉月细细看过,当即拍板,“好,就定下月初七。”
苍驳微微一笑,以示赞同。
离下月初七还有二十一日,整个莫空催都泛着喜气之色,几乎每个人都在为那一日张罗。
雀莘自然成了此等大事的主持,主要物什都由其详列清单,再交由江森与北行出府采回。
乌纱绛袍和凤冠霞帔,则是凉月执意亲自挑选之物。
天色尚冥时,凉月、苍驳、太微、孟不怪四人并灯笼一兽便离开莫空催,穿过香木林,往城门方向行去。
入城已是日中时分,四人就近下馆完膳,随后直奔官西城最大的布庄——春茧坊。
春茧坊是一座六层楼台,每一层都挂着琳琅满目的布匹,越往上,质料越佳,到六楼时,便尽是寸缕寸金的绫罗绸缎,全乃上乘之物。
四人一进春茧坊,一名手拿木尺的妙龄少女便妖娆着身段,笑面相迎,“好一对儿璧人。”
孟不怪色心顿起,敛起折扇,又作风流之态,拱手一揖,“多谢姑娘称赞,小生这厢有礼了。”
少女掩嘴轻笑,直言道:“公子误会了,小女子称赞的是你旁边的二位客官。”
孟不怪笑意不减,“这二位是我妹子妹婿,姑娘称赞他们,便也是称赞我了。”
凉月白眼一翻,“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少女引路在前,“四位楼上请。”
逛至五楼时,当空中悬的一匹蒲公英金绣红缎深得凉月青眼,想也不想便对少女说道:“就它了。”
太微温声提醒道:“凉月,古来吉服,多以鸳鸯、龙凤作绣,用蒲公英绣纹作嫁衣的,却不曾耳闻,你可要再挑挑?”
凉月斩钉截铁地道:“不必了。”转向少女,“就这个花样布料,各做一套喜服绛袍。”
少女挥挥木尺,“且让小女子为二位量定尺寸。”
凉月看了苍驳一眼,知其不愿被人切近,遂朝少女伸出手,“借姑娘木尺一用。”
少女依言予之。
“哟,”孟不怪抱手胸前,戏谑道:“瞧你这猴急样儿。”
凉月未予理睬,自比了木尺,将乖乖展臂挺腰的苍驳贴背一量,尺寸一一报给少女记下。
交付完定金后,四人便离了春茧坊。
出来后,凉月回望一眼,折声道:“我总觉得春茧坊那位姑娘有些古怪。”
太微抱着正窝在怀里打盹儿的灯笼,肃然道:“同有此感。”
孟不怪摇着扇子,不以为意地道:“太过沉鱼落雁、美艳动人?”
“没与你玩笑。”凉月移目苍驳,“苍驳,你怎么看?”
苍驳执过其手掌,在其手心一笔一划地写道:阴邪。
凉月沉声道:“没错,就是阴邪。”
孟不怪“噗嗤”一笑,不以为奇地道:“我说你们未免太疑神疑鬼了,小姑娘貌美如花,哪里阴邪了?春茧坊可是离秋国鼎鼎有名的布庄,百年老店,首店在斗追城,万聿、官西、茜素、分宁四城均有其分店。”
凉月酸言酸语地道:“您倒是了解的挺清楚。”
孟不怪得意洋洋地道:“那是当然,孟爷自小走南闯北,什么没见识过。”
二妖心照不宣地交换了眼色,太微微不可察地点点头,凉月面色一和,“暂时也瞧不出什么端倪,多思无益,先这样罢。”
凉月和太微会对春茧坊的姑娘生出疑惑,纯然是出于妖之本性,那个姑娘,虽已用特殊的香气作掩,但身上忽有忽无的妖气却怎么也假不了。
有妖,不足为奇,但怪就怪在,凭凉月的修为竟探不出此妖本相,这便令人不得不生疑了。纵然此妖修为在其之上,但断出本相对凉月来说却实非难事。
得道成仙之前,再厉害的妖,他也是妖,既然是妖,便有马脚。
譬如凉月自己,她是竹妖,在遇到苍驳之前,她的破绽便是心。竹无心,就算能化身成人,但那颗心却是难以幻化而来。
再如太微,太微是桂树,她的破绽便是桂香,尤初秋时节,丹桂花期,香气更难遮掩,但这个破绽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这些是凡骨肉身可以直接发现的明显破绽,不过,即使有人发觉也无妨,到底凡目,看不穿本相。
妖能从人群中一眼分辨出谁人是妖,便如人能从万千生灵里一眼分辨出人,这是世间诸多慧性生灵与生俱来的本能。
揣着疑惑,四人又去置办了绣鞋、花烛等物,及至黄昏,方出城回府。
回到莫空催后,众人在清点喜物之时,凉月在苍驳衣衫上发现一根冰蚕丝,其细如蛛丝,晶莹剔透,且透着浅淡妖气,凉月心头一震,轻轻拈起,惊道:“挽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