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琲曲着脊梁,松下盘腿之姿,“你们玩的把戏,我不懂,但是我也有个条件。”
那占知道她是打算答应下来,道:“樊大当家请说。”
“保我寨里弟兄不死。”
那占终于在樊琲眼里看到一丝亮光,只是转瞬即逝。
“包括背叛你的人?”那占毫不迟疑地揭起樊琲的伤疤。
樊琲只点了两下头,没有出声,表情里看不出喜怒哀乐,完全不带被人背叛的怨愤。
那占晓之以理:“你们一路掳掠,害了不少无辜百姓,你可知,杀人偿命?”
“我知道。”樊琲既不强行辩白,也不暴声叱骂,更不找任何冠冕堂皇的理由来粉饰自己的过错,这与其他残暴歹徒完全不一样。
那占冷声道:“那你如何要求我保他们性命?”
樊琲平静问道:“偿我的命,够不够?”
“我说过,我会保你的命,因为你对我还有用,但是他们……”那占没有说完。
那占即便是能从中保下一二,他也不会保,绝对不能向官民传递如斯观念,如果人人都拿法度当做摆设,一而再再而三触犯,天下岂不乱套?
“原来是我一条命不够还,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占亲王,我想问你一句,”樊琲携咄咄之势逼视那占,“金蝉帮杀过的人也不少,为何他们就不用偿命?反倒成了剿匪英雄,人人称赞。而我就命该沦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那占掷地有声地道:“因为金蝉帮从来不朝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下手。”
樊琲眼睛里刚刚升起的微光又暗了下来,颓然地垂下头,喃喃道:“谁不曾是无辜人?”
“樊大当家,你的条件,我答应不了。”那占态度冷淡至极。
“罢了,迟早是个死,早死还能少欠点命债。”樊琲已有意懒心灰之态,两腿直直伸着,两手随意垂着,盯着那占,“你想让我陷害谁?”
那占开门见山地道:“朝廷命官。”
“命官?”樊琲冷笑,“好官还是狗官?”
那占不答反问:“樊大当家认为,我让你指证的,是好官还是狗官?”
说话间,一只胆大的老鼠窜到樊琲旁边吱吱乱叫,樊琲一把拎起鼠尾,扬手就欲甩上石墙,眼见着老鼠就要命丧当场,却不知为何,她突然停住,只随意地将老鼠往前一扔,惊吓过度的老鼠一溜烟儿跑个没影儿,连带着声音都一并没了去。
樊琲若无其事地拍了拍手,“只怕好官用不着一个亲王费尽心思去诬陷。”
那占不禁笑了笑,这个樊琲心思过人,一针见血,她说的没错,等着诬陷好官的人可是排着队,哪里轮得上他?
“如果我帮你指证,”樊琲忽然弱了气势,眼神有些迷惘,“我们的罪孽,是不是会减轻一些?”
“会。”那占答的斩钉截铁,但另一面,那占对樊琲的疑惑也越来越深,她的认知和行为自相矛盾,遂而不解地道:“樊大当家,你既知此乃罪孽,为何还犯?若今日不是入了牢狱,明日是否还会继续造孽?”
“会。”樊琲也答的干脆利落。
“为何?”那占非常诧异,仿佛此时的樊琲不是方才的樊琲,方才她的眼里明明有敬畏,但说出“会”的樊琲,分明又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匪盗头目。
樊琲语调平缓地道:“我不杀他们,他们就要杀我,我不去抢他们,他们就要来抢我。”
“樊大当家曾被抢过?”那占开始重新审视里面的女子。
樊琲直言道:“是,也被杀过,命大,逃了。”
那占轻叹一声,“那你家里人?”
“都死了,整个寨子的人死的差不多了。”明明是言道生死惨痛之事,但樊琲的容情言辞却平静地吓人。
那占心一抖,“何人所为?”
樊琲漠然道:“不知道。”
那占喟然太息,“你没想过找到凶徒报仇雪恨?”
樊琲捻了根发黑的草在手里熟练地编着,简简单单地答道:“找过,没找着。”
那占本想好好将她指责一番,告诉她,不能以仇施仇,但是话到嘴边,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最终,那占将话吞回肚中,换了另外的话出口:“樊大当家,现在给你一次赎罪的机会,你接是不接?”
“接。”樊琲应的果决,没有丝毫犹豫。
“那好。”那占想了想,他还是不能完全信任樊琲,遂道:“如果樊大当家肯全力配合,你的五百个弟兄会去的痛快一些。”
“占亲王信不过我。”樊琲继续编着手里的草结,头也不抬一下,“若你让我诬陷好官,我不会答应,这是助纣为虐。但是对于狗官,你拿来一百个罪名,我也死咬着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