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月道:“为何?”
媆媆自凳子上起来,缓缓踱至窗边,仰视长空,“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空鬼当年来苗耒国之前,苗耒国所遭遇的那场百年罕见的大旱吗?”
“记得。”凉月看向媆媆,却见那双望着夜空的眸子不经意流露出一丝恨意,“你说那是苗耒国有史以来的第一次大旱。”
媆媆辞气轻淡地道:“也是唯一的一次。”停了一下,露在袖外的手指渐渐收拢,弯曲,“苗耒国从来多雨水,自古便是丰饶之地,只会有涝害,岂来干旱之说?而且,那一年的大旱,来的非常离奇。”
那一次干旱,苗耒国停止降雨是在三月,一直持续到次年六月,空鬼到来之前,而在这期间,苗耒国从未降过半点雨水。
但是,这未落雨的一年之中,明明有无数次乌云盖日,雷电轰鸣,全国百姓都以为该落雨了,可最终均以日拨云开收场,半点雨丝都未落下。
全国的巫师不知开了多少次坛,祈了多少回雨,都无济于事,国民哀怨之声已经到了空前的地步,试想一下,那个时候,倘若出现一人求到雨水,那会受到何等的尊奉?
而突然出现的空鬼,便是那个祈来雨水之人。他开坛做法,割肉洒血为苗耒国求雨,当然,法会尚在进行,雨便一点一滴落了下来,砸到地里田间,坠进河海湖泊。
空鬼虽来历不明,但丝毫不影响他成为苗耒国王室的座上之宾,享不尽的尊荣华贵争相送到他面前,苗耒国国民更是将其奉之为神,只差为其修建巫祠日日跪拜供奉了。
之后不久,媆媆的阿父一夜暴毙。
宫里的医官查验之后,却什么也未查出,要知道,媆媆的阿父身体非常康健,连伤风都极少,怎会突然作古?而且连医官都查不出原因。
此事疑点重重,只是当时的媆媆才两岁,一个两岁的孩子能明白什么?等她长大知晓此事后想要一查当年真相,却发觉当年替阿父查验的医官一个也不在了,说是请辞归乡,但媆媆去了几个重要医官的家乡,却并未找到人。
很显然,有人在刻意掩盖真相。那个人到底是谁?为何要害阿父?有什么东西是必须要除掉阿父才能得到的?
后来,媆媆无意间听宫里一个曾伺候过阿父的老嬷嬷回忆,当年阿父离世前,空鬼曾说过一句话,他说,国之天灾,之地妖,皆为其主不仁,故而天降之以罚,是为警示。
但是,媆媆的阿父分明是一位明主,政绩卓越,爱民如子,苛捐杂税从未有过,又何来不仁之说?实在荒唐。
那个时候,媆媆已经隐约觉出阿父之死断然与空鬼有关,奈何她无任何佐证,仅凭空鬼一句话也无法将其论罪,况且那个时候的空鬼,地位甚至在国主之上,便是连王兄都不能轻易动他,又遑论一个空负其名实无半点权力的小小帝姬。
后来,便是王兄判若两人的变化,那种从未有过的阴狠,叫人观之生惧。
媆媆将前后诸事用一根绳那么一串,竟然发现所有事情都跟空鬼有关,这个半道上杀出来的所谓巫师,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为何说媆媆会那么确定商阴之战的各种怪象都跟空鬼脱不了干系,也就是因为当年那场大旱和祈雨,苗耒国还找不出这么厉害的巫师,竟有驾驭雨水之能。
但那个时候,怎会有人怀疑他,只要有人能求来雨,那他便是最好的巫师,理当接受最崇高的礼遇。
“空鬼现在还在苗耒国?”凉月对此人颇感兴趣,甚至想要会他一会,看看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媆媆却道:“不在了,王兄死后,他就消失了。”
凉月冷笑一声,此人充其量也就是个跳梁小丑,如是想着,便酸言道:“恐怕是畏罪潜逃了罢。”
“不会,”媆媆笃定道:“他只是在苗耒国找不到第二个供他成事的傀儡而已。”
凉月愤怒道:“此人留在世上,岂不是个祸害?”
媆媆肃然道:“是个能带来灾难的祸害。”
凉月眉叠成峰,“那如何办?”
“前几日的估鶠之乱,离秋国民间虽传是苗耒国所为,但我知道,苗耒国的巫师,没人有那个本事,思来想去,若说当世谁可能有那个能力,恐怕只有……”媆媆正容亢色地盯着凉月,未说出的话,不言自明。
凉月眸心骤紧,太阳穴突突地跳,估鶠可是上古魔煞,若如媆媆所疑,是空鬼为之,那么,这个空鬼的来头,或许比她想象的要复杂得多,寂然半晌,方自牙缝里挤出字句:“这个空鬼,究竟是个什么人物?”
媆媆继续道:“其实我很早就怀疑空鬼并非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