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月一手支颐,一手在桌上有节奏地轻轻敲击,“居士莫要忘了,今日是居士亲自带我去的元景殿,见过我的人皆认为我是居士身边的奴婢,居士又打算如何自圆其说呢?”
“宫外歹人,夜潜皇城,假扮宦竖,挟持宫妇,藐视天威,其罪当诛。”句句罪辞,掷地有声,吐息之间,尽是位高权重者独有的底蕴。
凉月眉心一跳,“居士这是打算将莫须有的罪名强行加在我的头上?”
“辞无虚言。”前皇后仔仔细细地将卷轴卷好,又重新裹回缎皮,绑上带子,最后放回木箱中。
凉月手上敲桌的动作猛然一停,“清者自清。”
前皇后将木箱推回床底,收好钥匙,道:“指皂为白,实非难事。要怪就怪你进了最不该进的地方,单这一条就是大罪,轻而易举就能冠你个通敌叛国的罪名,然后连坐九族。”
千年大妖终于被惹痛了,凉月一掌拍在桌上,烛火当即震了两震。
凉月开始细数从昨夜到今晚,皇宫里有哪些人见过她。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苍驳的影子,是啊,那个人今日也见过她。
抹去记忆,是会将留在这个人脑海里关于自己全部的记忆如抽丝般尽数抹去,抹得干干净净,丁点不剩。所以,凉月很少去抹掉别人的记忆。
“好,我告诉你,但是你要答应我,守口如瓶,不会告知其他人。”这是凉月挣扎之后的决定,她无法忍受被他忘记,这比死还痛苦。
前皇后诺道:“我答应你。”
凉月如实道:“我是苍驳的未婚妻,凉月。”
前皇后却未露出半分惊讶,反而面浮笑意,“是听雀莘说那孩子有一未婚妻,却没想到是你。你若想来皇宫,大可跟他一起,何苦偷偷摸摸?”
一提起此事,凉月就有些窝火,眉心怒色隐隐,“我不知道他也进了宫。”
一观凉月神色,前皇后便已猜出几分,不去点破,只说:“苍夬豪气干云,戎马一生,儿子更是了不得。”
凉月提醒道:“居士方才答应过我了,莫要忘记才好。”
前皇后不接她话,却道:“雀莘也在宫里,你要不要去见见她?”
凉月连忙摆手,“千万别,若是叫雀姐姐和江叔晓得我夜潜皇城,那还得了?今日在元景殿就被苍驳看见了。”
“你很怕那孩子?”前皇后一脸慈祥地看着她,好似长辈看晚辈那般。
凉月道:“我怕自己的莽撞给他带去麻烦。”
前皇后问道:“所以你一直不敢说出自己的来历,是担心我这个老奸巨猾的人去给那孩子扣顶通敌叛国的帽子?”
凉月直言不讳地道:“没错,你诡计多端,万一和苍驳政见不合,借题发挥,那我岂不是害了他?”
前皇后笑道:“你倒挺维护他。”
凉月再次提醒:“总之,你答应过我,谁都不说。”
“你这丫头还挺有趣,我都想问那孩子将你借来几天了。”前皇后先前咄咄逼人之势荡然无存,同凉月说话的口气都婉转不少。
凉月立马回绝:“我不答应。”
前皇后挑眉,“为何?觉着宫里无乐子?你不是冒死都要潜进来玩一玩吗?”
凉月眉头皱在一起,摆出一副追悔莫及的样子,“居士,别提此事了,我肠子都悔青了。”
“那正好,我一会儿就去同那孩子说,将你借上几日。我在这皇宫里无聊了二十多年,你才来一天就叫苦,那怎么行?”若不是凉月亲耳听到,谁能想到这句话是出自一个曾母仪天下的皇后之口。
“居士,你……你可别胡来。”凉月在这金笼子里待了一天就觉得天崩地裂,若待上几天,那她岂不是要疯掉?
前皇后一把抓住凉月的手腕,“走吧,水宴刚开始,我们这会儿去也不迟。”
“居士,我……我知道错了,您大人大量,饶我一回。”凉月坐在凳子上不肯动,恨不得能粘在凳子上,嘴上一个劲儿地求饶。
前皇后声色一厉,威胁道:“如果我一个人去,保准儿让龙椅上那位知道你是如何进宫的。”
凉月哭笑不得,“您今天都拿这事要挟我一百遍了,果真是不能被人抓住把柄。”
前皇后笑了笑,“我总要当得起老奸巨猾这个名头。”
今夜的般若湖,无星月夺辉,无雨雪添情,幽不见底的水面上,漂浮了千盏花灯,似蕴了万丈霓虹,浮光掠影间,更衬得整片湖神秘莫测。
湖中,三艘美轮美奂的画舫停浮在光烟深处,似真似幻,远远望去,仿若蜃楼海市。
丝竹声声叩心房,流莺曲曲表衷肠,引商刻羽,云起雪飞,忽而身入高山,忽而静聆流水,明明一步未动,却已觉千移万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