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植悄悄问怀川,怀川小心翼翼,压低了声音:
“世子妃没了。”
崔植诧异。
他走的时候还好好儿的,哪怕小夫妻有些龃龉。等进了西城,安顿下来后,怀川去找崔植,见面就哭了:
“先生,您好好儿疏导疏导爷吧,他……”
不像是个活人了。
“我是听说了白家的事,可有晋王府护着,世子妃不至于啊。”
怀川将知道的事情都一一告诉了,崔植听的怔忪不已。
入夜后,崔植带了瓶酒去找陆晏。
“战事在即……”
“你不喝我喝。”
崔植向来吊儿郎当的样子,陆晏不再理他,只盯着西疆舆图。
“看进去了么?”
崔植喝了口酒,好整以暇道:
“眼睛不眨,空洞无神,你说你在思忖战事,骗鬼呢?”
陆晏仍旧不做声,崔植又喝了口酒:
“西疆的迎春花,比盛京开的迟了好些,可终究也是开了。可世子你啊,怎么就不开窍呢?”
他拍了拍陆晏:
“你说,如果当初你把什么都与世子妃明说了,会是怎样?”
他看陆晏呆愣着,可眼眶却越来越红。
“我瞧着世子妃,也不像是不明理的人,分不清谁对她好。如果她一早知道白家的事,你与她一同奔走,势必同心一体。可是世子啊,后悔么?没用啊,人死过了。”
他看陆晏的手紧紧攥到颤抖,眼底的泪终究凝结坠落。他笑了:
“陆晏,心疼吗?难受吗?你自以为没有负她,可在她看来,你就是负了。情字那么难开口么?在乎那么难表达吗?你要报的恩,你要偿的情,有她重要么?但她已经死了,你如今这幅死样子又要给谁看?她看不见你的悔恨,也看不见你的难受。”
他用力戳着陆晏的胸口:
“所以收起你这幅样子,你如今面对的是战场,由不得你一点疏忽。她的事,等你死了与她地下相见的时候,再说吧。”
崔植把喝干净的酒瓶子丢地上,转身就走,但才走到门口,陆晏颤抖的声音微弱的传来:
“我,我不懂怎么做……”
崔植回头看他。
这个孩子,心病浓重。在他的世界里,没有人对他一心一意。不是背叛,就是离弃。也没有人对他表达喜爱,以至于当有一个人对他如此的时候,他不懂如何回应,更不懂如何去爱,如何去保护。
他那颗病着的心,残缺不全,伤人伤己。
“现在呢,懂了么?”
陆晏狠狠的闭上眼。
懂了。迟了。
崔植撩起帘子,吊儿郎当的声音悠扬传来:
“下辈子吧……”
*
西疆一役,惨烈异常。西泠竟勾结北徵,以夹击之势围攻陆家军。晋王府上下以惨烈的代价击退西泠与北徵,除托病未出征的二郎外,尽数阵亡。
骨灰回京的那日,晋王妃守在城外。青丝变白发,脸色灰败双眼凹陷。再抱住陆晏骨灰的那一刻,只哭了一声,就吐血暴毙。
陆二郎假做悲痛暗藏欣喜的张罗丧事,等待皇上的嘉奖及袭爵的旨意时,却被人揭穿晋王妃的死,是贺姨娘母子同谋投毒。
皇上雷霆震怒,将贺姨娘母子凌迟处死。
曾经煊赫至极的晋王府,不过一念之间,便烟消云散了。
又是一年春暖,只剩一条手臂的云隐挑着香火纸钱,往迎春庄去。
这庄子是去岁才买下的,远在锦源州,从前的主子,是犯了大罪满门抄斩的前怀恩公府白家。
庄子深处葬着罪臣白家的人,他在一个个没有立碑的坟茔前烧纸,一直到最角落的那个坟茔前,多摆了一把迎春花。
世子死了,怀川也死了,给世子妃一家送香烛纸钱的事儿,只有他了。
只是他才走,就有人将他摆下的供品和迎春花都丢了。
豆蔻将坟前扫干净,纸灰一点没落下。
她坐在坟前,红着眼睛嗔笑:
“姑娘,茯苓那小蹄子,向来心思重。我一直同你说,你偏不信,只叫我别欺负她。可她心里一直念着大爷,你瞧着,她给大爷收尸后,就一头碰死了,连累我如今,连个说话的人都没了……”
*
三月初春,迎春开的正烈。
爱俏的姑娘们总爱在鬓边簪上两朵迎春,带着盎然的春意与生机,又俏丽柔美。
院子里的姑娘们正嘻嘻哈哈的笑着,院墙外传来一道苍老的感叹:
“我真是小刀拉屁股开了大眼了呀……”
院子里的姑娘们错愕的顿住,又是一阵大笑。
白知夏就是被这阵笑声惊醒的。
心慌乱的跳着,腕子上传来尖锐的疼痛。她吓得喘了几口气,惊魂未定的抬起手,看手腕包裹的严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