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血液都仿佛凝固,他看着她小腿上,那一道细微清浅,经年日久的疤痕。
有什么蠢蠢欲动,呼之欲出。他忽然头脑一阵剧痛,始终蒙着迷雾,病中被遗忘的一段记忆猝不及防涌入脑海。
小哥哥?你在做什么?
小哥哥不高兴么?我有糖,你吃了糖就会高兴的。
小哥哥怎么不说话?
我们钓鱼吧?等钓了鱼,我烤给你吃?我二哥有个顶不错的盐巴,撒上去可好吃了!
小哥哥!小哥哥……火太大了,你快逃吧,别管我了……
那段他病中昏聩的日子里,那个始终面目模糊的小女孩,眉眼忽然就渐渐清晰了。那双眼睛,竟与成亲那夜里掀起盖头看到的,一模一样。
噗通落水声,他胸腔里窒息的疼痛,看着小女孩在水中朝他奋力而来……潭下石子割破她的小腿,眼前的水浸染血色,变成了一团团的红色。
他攥着她的脚踝:求你,别离开我……
小女孩诧异的看着他:你会说话?你放心,我不走,可你伤了,我得找人来救你,你等我,我很快就回来了,很快……
“白知夏?”
陆晏倏的攥紧冰凉僵硬的脚踝,看着了无生机的人,心底惊涛骇浪。
“你……撒谎。你没有回来,你没有回来……”
然而没有人可以再回答他。
他忽然咳嗽起来,搜肠刮肚,剧烈异常,很快就喘不上气,咳的满面通红青筋迸起。他攥着她的脚踝,一如年少时带着畏惧的,攥着小女孩脚踝的哀求:
“求你,别离开我,白知夏……”
*
一架马车朝西疆急速前行,贺笺笺往盛京的方向望了望,嘴角淡淡的笑容。霍缨看了眼天,这个时候,白家人应该都死了。他很不解,做到这个地步了,眼见要成事了,贺笺笺为什么要离开盛京。
贺笺笺将一封信交给采儿:
“你现在下车,转回盛京,把信交给我姑母。”
贺笺笺写信的时候并没避讳霍缨,他知道她信里写的,是让贺姨娘趁陆家父子出征,毒杀晋王妃。
晋王府向来厌恶贺家人,与陆晏母子生分都是为了贺笺笺。她想跟陆晏,白知夏是阻碍,晋王妃同样也是。
“你为了世子爷,竟然做到这样地步了。”
“世子爷?”
贺笺笺冷漠嘲笑:
“全天下男人死绝了,我也不可能为了他。”
她淡淡瞥向诧异的霍缨,前头驾车的车夫忽然回手,一柄弯刀横进来,来势凶猛直奔霍缨。霍缨惊骇,拔刀格挡,贺笺笺淡淡道:
“住手。”
弯刀堪堪停住,霍缨惊疑不定的望被他的刀格在颈边的弯刀。
西泠?
“他还不能死,他死了,谁在战场上杀了陆晏?当年你们不就是用姜槐杀了陆昂的么?”
贺笺笺是与车夫说的。
她很笃定,哪怕揭穿,霍缨也不会对她怎样。毕竟为了她,霍缨甘愿背叛同伴与主上。
“霍大哥。”
贺笺笺似笑非笑的看着满头冷汗的霍缨:
“我阿娘怀胎九月的时候,晋王还给我阿爹派遣差事,致使我阿娘生产无人在旁,一尸两命。我爹,也是为陆晏才死的。我家破人亡,晋王府又凭什么和顺昌盛呢?如今你知道了我的事情,你可以选择帮我,或者像韩墨那样,忠于陆晏,那就只能去死了。”
贺笺笺的笑容里,闪着诡异的光。
但笑容尚在,马车周边忽响起急躁的马蹄声。
贺笺笺才要掀帘子去看,车夫急促且短暂的呼喊了一声,马车骤停。贺笺笺尚不解,霍缨已再度抽刀,将她拽到身后。
箭矢破空而来的声音,霍缨慌忙按着贺笺笺伏倒。箭矢钉在马车上的钝响,继而就有一股烧糊的味道传来。霍缨抬头,果然见箭矢上带着火。继之接二连三,顿时将个马车烧了起来。
“救,救命……”
贺笺笺探出身子求救,云隐搭弓,怀川点火,朝着贺笺笺的头颅而去。
“小心!”
霍缨拽起她,却将自己暴露出来,顿时喉间中箭,从马车坠落。
“啊……”
贺笺笺在大火熊熊的马车里尖声嘶叫,怀川与云隐却在马上冷眼旁观。一直等到烧尽了,云隐才抽刀在残余中翻找。
贺笺笺烧焦的尸骨被拨出来。
“走吧,回去复命。”
*
时年三月,春暖花开。
西泠犯边,晋王府领政令,奔赴西疆。
四月底,大军抵达西疆。早奉命来此查探消息的崔植在西城外迎接晋王父子。
因战事仓促,女眷并未随行。崔植只一眼就看出了陆晏的不同,哪怕他往日也惯常是肃冷着一张脸。
“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