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澜平静地说:“李见珩住我家。”
段澜自己都还没习惯,家里多了一个人。
往常他拿钥匙开门, 进屋之后,房间里一片漆黑, 在老拐来之前,地上只有摆得整整齐齐的鞋, 老拐来之后,小猫咪会蹲在门口翘首以待, 你一来, 就扑到你身上拱你蹭你。
现在屋里不是黑的了,三中放学稍早, 除了偶尔李见珩还会回家帮忙——但一般很快地都被姥姥轰走了——李见珩总是比他早到家。
因而就有一种家里有人等你的温馨的错觉。
第一天他忘记了家里有人, 忘记了他的闹钟还定在五点半。
他又准时起来, 睡眼惺忪地刷牙洗脸, 准备坐到书桌面前学一会儿, 刚坐下, 门就被“砰砰”地敲响了。段澜猛地想起来:李见珩在他身边呢。
所以他赶紧轻手轻脚地把门打开, 刚要道歉,李见珩揪住他,把他摁回被子里:“为什么起这么早?”
段澜有点茫然:“啊……起来看会儿书。”
“不行,”李见珩说,“太早了,才睡几个小时,身体都垮了。”
他就把老拐放到段澜怀里,揉揉老拐的猫头,又揉揉段澜的头:“让它陪你睡一会儿。”
他们一起下楼,在家属楼与校园后门主路的拐角处告别,李见珩把校服外套放在书包里,顶着一头乱毛旁若无人地晃出后门,段澜就往教学楼走。
有时中午李见珩不会过来,就在三中教室里对付着打发时间。但后来的他就越来越依恋这张床,中午要被段澜揪起来才肯去上学。李见珩哭惨:“不想上物理课,物理课好催眠。”他蹲在门口穿鞋,段澜帮他拎着书包:“听一下嘛,回来不懂的我教你。”李见珩一把揽住他的肩膀:“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
李见珩经常会带吃的回家,因为从三中走回来,一路沿着学海路,四处都是食物的香气。饥肠辘辘的少年抵挡不住美味的诱惑,总要从口袋里掏出钱包。他不仅买,买回来还要逗老拐,香气全被老拐吸进鼻子里,小猫咪就跟在他脚边,急得喵喵叫。
段澜失笑:“你不要逗它了。”
李见珩就把食物交到段澜手里:“你为什么这么馋呀,小馋猫!”
他把老拐抱起来,盘到自己腿上,把脸埋进老拐的肚子里。老拐有点嫌弃他,眯着眼睛扭过头,但也不反抗,让李见珩拎着他的几只爪子,摆来摆去。老拐才三个多月大,正在伸长期,显得又瘦又干巴,李见珩直咂嘴:“你这么瘦一只,在北方不得冻死?”
“喵?”
“你都没有见过雪,你好没见识。”
老拐一巴掌招呼下来了。
段澜就来解救自己倒霉的猫:“我也没见过雪啊,不可以吗?”
“下次我带你去看雪啊!”李见珩说。
徐萧萧去了一趟办公室,替段澜把郭朝光终于改完了的数学试卷抱回来。最顶上就放着一张点名册,她看着段澜一张张的登记成绩,有几分艳羡地说了一句:“你考的挺好。你好稳哦,压轴题我都不会。”
段澜说:“不会也行,高考不会这么考的。他又把竞赛题放进来了。”
“他有病吧?为什么总放这些偏难怪?”
郭朝光晃晃悠悠地来上课时,徐萧萧闭嘴了。
他和周蝉一起朝学校后门走时,周蝉说:“不吃褪黑素了?”
段澜有些惊讶:“你又知道?”
周蝉笑了笑,指着他的眼睛说:“没有黑眼圈了。”
段澜下意识地摸了摸眼下。
李见珩告诉他,他会梦游。他对此确实一无所知。但这样一来,一切都可以得到解释了。比如为什么他醒时会蜷缩在书桌底下或窗户旁边,为什么紧闭的房门会自己打开。他想把自己捆在床上,但是这太难了,于是段澜只能把房间里所有尖锐的、会伤人的东西都藏起来,把书桌、书柜的边角用保护套封起来。
他想起在李见珩家做的那个梦——他杀了人,一身一手的血,梦里他不惶恐,只觉得无措。一片黑暗中,天地不分、前后不分,甚至连空间感都被削弱了。只有血色,等了许久,才发现有人走来握住他的手腕。李见珩握住他拿着刀的手腕,刀尖朝着他,朝着他的心脏……李见珩说不要怕。
他忽然意识到,也许那天晚上,所梦到的一切,某种程度上来讲是真的,是发生过的……他就去问李见珩:“那天我是不是梦游了?”
李见珩避而不答。直到他一再追问,李见珩才说是。他才知道他差点伤害李见珩。
从那天开始,他不敢入睡了。
李见珩晚上起来,从门缝里看见一线光,三四点了,他还没睡,李见珩就敲门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