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学人都学傻了。走吧, 劳逸结合, 我们去老城区转转吧。”
“老拐怎么办?”
“你想带着老拐吗?”
“我怕它会走丢。”
“不会, 老拐多聪明啊。”
李见珩拎起老拐的脖子, 丢到段澜手里。然后握紧他的手腕。他的手腕在暖白的日光下显得更加纤细、脆弱。让李见珩想起昨晚,夜色中他青紫的血管微微颤动的样子。
他把段澜拉到阳光里:“走,我带你去老城区那边玩。”
十一月中旬,港城终于有了一点结束夏天的迹象。两侧的细叶榄仁愈来愈黄,秋风初起,漫天飞舞着微黄的落叶。这也许是南方的雪。
李见珩带着他从小巷道里七扭八扭地拐出来,就一直向西去。越过一道高架桥,两侧的建筑风格立刻变了,由冰冷错落的高楼大厦,转向岭南风情颇浓的矮屋与骑楼。
他开得太快,风呜呜地向后吹,段澜只能大声喊话:“你怎么这么认识路啊!”
李见珩的声音消散在风里:“以前经常送外卖啊。”
等到了老城区,入耳的人声多为粤语。这是一个穿透力颇为强烈的语言,温柔缱绻,又能做到字字清脆。骑楼之下,一排小商铺升起卷帘门,蒸腾的白雾争先恐后地涌出,远远传来电铃,老旧的有轨电车沿着固定轨道一摇二晃,钻过狭窄的巷路。石板上青苔斑驳。
他们在路边吃了两盘肠粉,要了两碗双皮奶。双皮奶上点缀着几颗红豆,软白色的奶冻微颤,沁着甜香。李见珩不喜欢吃甜食,象征性地吃了几口,就放在一边了。段澜盯了一会儿:“我能……?”
李见珩想笑:“你这么喜欢吃甜食吗。那你怎么都不胖啊。”
他看着段澜一边发呆,一边慢慢搅动那碗双皮奶。
店里人声鼎沸,矮矮的圆桌和圆凳边人来人往,但他一时间都听不见了。或许是一夜未眠带来的疲惫,他只盯着段澜的手,一勺勺搅动、舀起,最后被吸吮。老拐从他怀里探出一个脑袋,对着双皮奶“吸溜”了一口。他粉红色的小舌头舔了舔鼻头,然后抬头冲亲妈段澜“喵”地嗷了一声。
段澜小声问:“你也想吃吗?”
“喵!”
“只能吃一点哦,猫不能吃这个的……”
“喵……”
段澜就低着头,用小勺歪了一点放到掌心,送到老拐面前。老拐低着头一口一口地舔。
李见珩就看着他。他额前的刘海垂下,遮掩眉目。只隐约看见他脸上的笑意。
李见珩第一次发现他的行为开始不受控制了。
他好想伸手碰一碰段澜。
碰一碰他柔软的嘴唇,碰一碰他唇边的笑意,是不是那么真实,那么动人。
他们在人潮汹涌的步行街上乱逛。在最具岭南风情的骑楼与祠堂小路中穿梭。在老城区低矮错落的旧房中,矗立着一座天主教大教堂。教堂高耸,彩色玻璃窗将柔和的日光分离成斑斓的色块。今日正逢教堂开放,他们溜进室内,在最后一排的木椅上寻了角落位置坐下。老旧的木椅发出吱呀一声。
彩色的光斑照在段澜的眼睛上,他忍不住眯眯眼,朝李见珩身后一躲。
李见珩允许他把头搁在自己肩膀上。
“累了吗?”
“有一点。”
“好安静,我不敢大声讲话。”李见珩低头。
他一低头,下巴就触碰到段澜的额头。他压低声音讲话,宛若耳语。
“好像明白他们为什么会在教堂结婚了。”段澜说。
“为什么?”李见珩笑着问他。
“因为……就觉得心里很安静。好神圣。光都在这里,誓言就显得很庄重。”
李见珩随着他的视线望去。高耸的建筑结构与彩色玻璃镜,使光斑汇聚在一处。那儿光雾相融,渺渺升起。
“你相信……神或者鬼怪吗?”
“我没有宗教信仰的。但是我相信鬼怪灵魂。”
“为什么?”
“因为会有一种希望……如果有一天我失去我爱的人了,亲人或者爱人,生与死那样的失去,”他说着在李见珩肩头轻轻地蹭了蹭,然后坐直了,把外套穿上,“我希望,也相信,死后还能重逢。”
回家时天上下太阳雨了。雨滴被风吹着向脸上扑来。是柔软的,扑进一个人的怀抱里那样扑来。李见珩把牛仔夹克外套脱下来,叫段澜举着遮雨。段澜一边揽着他的肩膀一边与他说笑。他能在后视镜里看见段澜的笑,眉目飞扬的,他很少见到段澜这样开心。城市的灯火与建筑向后飞逝,但段澜一直待在这里。他就觉得高兴。
他留段澜吃了一顿晚饭,段澜死活不让他送。他在门口穿鞋,天又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