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峰瞧得大怒,加快脚步,便欲上前拦阻。
圈子中央,一名母亲肩头伏着个刚会走路的婴孩,一手还扯着个拖鼻涕的五六岁男童。顽童天真烂漫,浑不知害怕,仍然东张西望,手中紧紧攥着一只破破烂烂的布偶。人群推搡之下,布偶脱手,落下地来,在尘埃中被人踩踏了好几脚。孩童发急喊叫:“大阿囡掉啦!我的大阿囡掉啦!”然而连喊好几声,大人无暇理会。
情急之下,他一手挣脱母亲掌握,自己跑去捡拾布偶。母亲大惊,颤声叫喊:“阿大!阿大!回来!”然而她一手抱着学步婴孩,顾此失彼,眼睁睁瞧着儿子钻出人群,俯身捡拾,欢欢喜喜直起腰来,朝她挥动手中布偶。
她嘶声叫道:“阿大!快回来!”
话音未落,背后闪出一员骑士,一言不发,抽出腰间长刀,朝着孩子背后一刀劈下。母亲大受惊吓,狂呼一声,几乎昏晕过去。
这一幕萧峰全数瞧在眼里,惊怒交加,大喝一声:“住手!”情急之下,这一声自然而然携了真力喊出,似半空中炸响一个春雷,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停下手来,心脏“砰砰”乱跳,不约而同地向声音来处瞧去。
然而萧峰人仍在五丈开外,那骑士手中的长刀却已劈了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只闻锐利的金刃之声破空而来,“当啷”一声,正中那名骑士扬起的刀背,击得长刀当场脱手。只闻那骑士惨呼一声,捂着右手,拨转马头,没命逃开。待看清时,他半条手臂覆满鲜血,原来刚刚这一击力道之大,不仅带得钢刀脱手,更将攻击者虎口撕裂,血流汩汩,顺着手肘流满一臂。
这一打岔,萧峰已然奔近。只闻那群骑士怒喝连连,说的话语极陌生,并非萧峰听惯的契丹语,亦不似西夏语、吐蕃语。其中一人奔出行列,俯身捡拾起地上一物,定睛看时,正是将刚刚那骑士手中长刀击落之物。
不细看则罢,乍见之下,萧峰吃了一惊:此物并非暗器,亦非兵器,而是一柄读书人手中拿的寻常折扇。
彼时士林清贵,大多惯用帛扇。中原不产折扇,多自高句丽、扶桑进口,价格极昂,非大富大贵之家不能用,胜在轻便易携,以纸帛、竹片制成,出入怀袖。然而就是这么一柄轻若无物的纸扇,刚刚脱手飞出,竟作金刃破空之声。萧峰顿时明白:“有高人在侧。”
他低头思索,那群骑士亦并不上前,自顾自低声议论,时不时向他瞟上一眼,目光饱含警惕,显然忌惮对手厉害。
交头接耳一阵,队型一分,驰出一人,以马鞭指着萧峰,粗声说了句什么。见萧峰听不懂,改换了不甚纯熟的汉语,喝道:“喂!这扇子是你丢的么?”
萧峰沉吟:“我应是不应?刚刚出手救人的高手,看样子不愿显露行藏,说不定是不想同官兵扯上关系。既然这位英雄好汉不便现身,那么我认下便是。”
他这么略一思索,心意已决。昂然应道:“不错,是我。”
正在这时,忽闻一个年轻男子声音传来,冷冷地道:“不是他,是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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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一惊之下,所有的人都转头望去。只见旁边不知什么时候已然立着一个人,身材颀长,穿一袭淡黄色衣袍,头戴高冠。
仔细瞧时,他一身衣衫虽然极尽华美,然而竟是戏台上才穿的龙袍,头上戴的也非士人衣冠,而是一顶破破烂烂的纸糊冲天冠,行动似鬼魅一般,竟无人知晓他是什么时候现身,又是如何现身,直瞧得所有的人都从心底机伶伶打个寒颤。
所有人都在打量他,那人却泰然自若,淡淡地道:“怎么?扇子是朕的,又不是他的。”
见众人皆愣着不动,面面相觑,他将脸色一沉,道:“既然拣了,不赶紧放乖觉些,给朕送还过来,愣着做什么?”
他说的是一口中原汉话,字正腔圆,声音清朗,极为动听。瞧相貌,这是个二十八九岁的青年男子,面容俊美,双眉长飞入鬓。他装扮古怪,口口声声自称“朕”,举止却极为沉着从容,顾盼间颇有睥睨天下之状,隐隐真有几分帝王气魄。
乍见青年,流民们顿时乱嚷起来:“陛下救命!”“求陛下开恩!拯救草民脱困!”“求陛下送我们回家!”纷纷趴下磕头,也有哭的,也有喊的,乱作一团。
萧峰见了此人,却吃了一惊:这不是慕容复是谁?
脱口而出:“是你?”
慕容复朝萧峰瞥了一眼,未应。他脸色漠然,似乎并未认出萧峰是谁,也抑或是认出了,但不愿相认。
只闻那官兵模样的人怒喝:“你是甚么人?竟敢妨碍吾等执行铁木真大汗派下来的勾当公务,是活得不耐烦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