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见张良双手附在身后道,“公子只看见廷尉为求上位不折手段,可却没看见,廷尉之所有的不折手段,却都是以法理为先,他之所为在廷尉的位置上可以甘之如饴,就是因为这掌管天下刑狱的地方,是可以实现他理想抱负的第一战,只要他把这个位置做的稳当了,这天下一统之后,无论是大王的治国方向,还是这律法制定,无一例外都得经过廷尉,公子可明白这其中的关节?”
就见扶苏眉头越发紧皱的再度点了点头,若说此前他还有些不明白李斯的做法,尽管李斯一再同他透露自己的心迹,那么现在他觉得自己似乎有些摸到了李斯的命脉了,“他忠的不是大秦,亦非父王,而是心中执念的理想?”
“善……”张良的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之感,他倒是万万没有想到扶苏居然是一点就透,他也是在这几日与韩非的交谈之中,才发现了这般事,而他亦是明白,释怀的韩非或许正是透过他的口告诉扶苏这件事,毕竟有些事以韩非的身份或许并不适合再去讲这些,可扶苏对于他的付出,他亦是看在眼里了,故他能报答于扶苏的,或许便是这一语,若说这个世界上谁最懂李斯,或许除了韩非,当真是再无他人,只不过他还是摸索了好久才明白了李斯这般执念,但是不得不说在明白之后,他更多的是钦佩,他自认为自己是断不可能做到这点的,将所有的心思压抑在自己心中,为了自己的理想信念甘愿一条路走到黑的决然,甚至于不顾任何世俗的目光,“所以,如果父王给不了他想要的一切,他依旧是也会放弃父王?”
“公子,不存在之事就莫要纠结,廷尉既然选择了大王,而大王亦是选择了廷尉,这种事情便不再可能发生,故此事看似王琯胜了,实则却是廷尉的胜利……”张良轻点了点头。
“那么他为何要这般对我?”扶苏的复杂之色更是可见一般,“有没有一种可能,亦是他在大王之后亦是选择了公子?”张良复又道,他能看清李斯的执念,却似乎没法看见扶苏的执念,可他很清楚,他看清了李斯的所想,可扶苏似乎并未看到李斯这桩桩件件,点点滴滴的付出,若非真的看好扶苏,他又怎会将自己的女儿嫁给扶苏,这何尝不是一种博弈之下变相的示好。
“子房,何意?”尽管心中有了答案,可扶苏却似是更想从别人口中听到答案,“公子自幼长在大王身边,却又何尝不是长在廷尉的眼中,无论是大王的一言一行,还是公子的一举一动,皆在他的眼中,放眼这天下,无人可比拟公子,既是如此,他又何必去寻其他公子,博一场不知名的未来,而大王之所以选择放任起左右,何尝不是一种莫逆之交行为……可一旦大王不在了,若是公子不能让他发挥心中的理想抱负,焉知他不会放弃公子?如今他一而再,再而三看似与公子背离,却何尝不是在助公子?”
不得不说,张良被誉为天下第一谋士,他是有自己的过人之处的,至少扶苏这些年来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如今却是在张良的只言片语之中,他好像是全部明白了,就如张良所言,“廷尉有大才,但无人性……”或许正是因为梦中的自己无法实现李斯那心中的理想抱负,才会让他选择了和赵高同流合污,共拥胡亥上位,哪怕是连自己的女儿都不要了,毕竟胡亥再残暴,他的行事之中还是有几分嬴政后期的影子,相比于后期的扶苏在看清这百姓苦不堪言的景象之后,他更追求一种仁和的主张,故而在那种条件,更可实现他那心中铁血法理治国的主张,的确不是自己……可他或许到最后都没有想到,胡亥性情如此乖戾,反倒是让他一腔热血付诸东流,可亦是从中,他明白了,或许那梦中的父王让他远走的原因,很大一部分就是想要让他避开和李斯的冲突,可能他的父王觉得自己能有足够的时间可以熬走李斯,那么他继位之后,亦可由着自己的主张而来……只不过谁没有想到,他们都没能熬过时间二字,纵然他的父王已经看到了“内耗”的下场,可他终究无力回天,他曾将希望寄托于扶苏过,可终究是他选择了“离去……”
扶苏的目光之中似是起了一圈迷雾 ,但见他喃喃自语一番,“有大才,无人性……”复又见他忽而大笑了起来,“子房,言之有理……”那带着泪光的通透,何尝不是他这些年来的梦魇。
“得子房,我之幸也。”却见扶苏郑重的再想着张良施了一礼,“公子,万万不可……”张良倒是没有想到扶苏居然会一而再再而三向他表示感谢,就见张良急忙扶起了扶苏,两人忽而便是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