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扶苏却是怎么看怎么都觉得有些许不太舒服,不由便是叹了口气,“怕是这朝中日后再无人能与李斯抗衡了吧……”这或许才是他心忧之处,他终究没能避免李斯一步步走上高位,这是不是说明他也避免不了那样的结局呢?
这一声长叹之下,张良似是感受到了扶苏从眼底传出的一丝痛苦之色,或许他并不能明白这位生来便是拥有一切的长公子,为何总是有这般患得患失的痛苦之色,但他到是对于此事有着不一样的见解,就见张良拍了拍扶苏的肩膀,似是想要予他以安慰,却见扶苏只是回身对他轻笑了笑,“子房,有何高见?”
这种一眼即可望穿的默契,亦是让张良笑了起来,“高见到是不曾有,只是我还是认为廷尉并非如此公子心中所想这般……”
“噢?看来先生之事到让子房对李斯有新的看法?”张良的只言片语之中,扶苏可以听出张良对李斯似是又起了别样想法,大抵是李斯识人心,就跟踢蹴鞠一般,他这从头到尾跑满场,结果临门一脚是让李斯给踹了,于是世人只是记得李斯的强悍,而忘了他这跑得满场飞之人,是以,他的语气亦是多了一丝冷峻。
“不,并非如此……”只见张良轻摇了摇头,格外复杂的看了一眼扶苏,似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方才道,“公子可曾想过廷尉所求为何?”
“位极人臣……”扶苏颇似有些不屑而道,“错……”张良忽而便是严肃的道了句,“子房,何解?”这般严肃的张良,扶苏几乎未曾见过,不由也是正色了起来。
“公子,若是这般看廷尉,可见公子对于廷尉之片面……位极人臣之心这朝野上下何人没有,纵然不屑如尉缭,他始终也是大良造兼之国尉,若非这层身份,他又何以可以放肆于朝野,故位极人臣四字,怕是就连三岁的娃娃心中亦是有过……”张良轻声而道之下,扶苏却好似触碰到了他心底的那堵封闭的墙,作为一名五世相韩的后人,张良的心中又何尝没有过抱负呢?终究是时也命也罢了……而扶苏轻皱起的眉头亦是让张良轻缓了口气续道,“但公子可曾想过,这廷尉一而再,再而三与相邦之位失之交臂,何以依旧平静无虞,既是不向大王抱怨,亦是不向大王流露任何不满之色,反而是守着一亩三分地认真做事,甚至于就连公子这般对他不满,他却依旧甘之如饴?”
他的话无疑是让扶苏再度触动到了,张良并非一次两次同他讲起李斯的事,只不过与李斯而言,扶苏这心底的排斥终究是难以释怀的,而张良回回的点到即止,他们亦是有默契的不再提起,可如今张良这般严肃的同自己分析起李斯来,这让扶苏总是有种疏忽了什么,目光之中亦是多了一丝坚定,“还请子房直言?”
他的抱拳之礼让张良的心里更是松了一口气,他一直都知道扶苏对李斯这种天然的不喜,他本以为是二人的理念不同,可越发接触下来,他发现并非如此,只不过扶苏的一直有意无意闭口不谈,他亦是不敢多言,终究他是一介白衣之身,他对扶苏何尝不是有一种惺惺相惜的试探在里面,只是如今韩非之事让他看明白,再让扶苏陷入这种“怪圈”里面,对扶苏而言无疑是大忌,迄今为止,扶苏无疑是一个合格的继承人,更是一个很好的朋友,因而无论是公心还是私心,他都断不可能看着这样一个人“失败”的。
见扶苏并无责怪之意,更令张良坚定了心中所想,那是急忙扶起了扶苏复又道,“公子昔日曾有一言,子房深以为感,廷尉有公心,但不多……或许他更执着的是他心中的那番理想,这相邦之位于他而言,更是一种台阶,一种可以彻底实现他心中抱负的台阶,可如今这天下,他若是想要一展心中所想,为时尚早……公子应知廷尉与先生师出同门,但公子不知的是,廷尉之所以不喜先生,更多的是因为,他所认定的这天下就应以法理而治,而先生则是认为法理治国可为主,但不可一言以概之,更应兼之以仁德之心授予于民,但廷尉却并不这般认为,故公子可曾明白,为何当初廷尉极力要去掉先生……”
扶苏亦是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他确实知道李斯的治国主张,但是他一直都认为是因为韩非的才学之能盖过了李斯,才会让李斯起了杀心,可如今再听张良这般细说,似乎并不是如此,李斯要除韩非,许是更多的因为他的政治抱负与李斯产生了冲突,而一旦他的理念被嬴政采取了,那么李斯可当真是空有一腔抱负而不能实现,而后来他之所以不对韩非再起杀心,是因为嬴政的天平倾倒了在他的身上,所以他才会放下那般过往,甚至于不断的对韩非散发自己的善意,这何尝不是一种掣肘,让韩非将这学堂办的风生水起,更无暇去关注于那朝堂之上,也就永远不会再出现在嬴政面前,此等心机,让扶苏不由便是心中大惊,这是一种怎样的极端理想主义者?似乎是连六亲都不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