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浮循着声音抬头找了找,才看到村口的大树上有个小屋子,里面像是点着灯,微微透出一点光来,下意识说道:“哎,你怎么住在树上?”
树屋里的人嘿嘿一笑:“树上凉快啊。小孩儿,你是哪儿来的?怎的一个人?”
宋浮在黑夜里跟着乐云一路走,早就分不清东南西北,耿直的脑子里还以为哪儿就是指方向,一时间说不清楚,就只说道:“遇上打仗,和家人走散了。”
“哎哟!”树屋里的人叫了一声,立刻就下了树。
宋浮跟着他的动作,注意到原来树屋下面还悬着一条绳梯,也不知道这么软绵绵又飘飘荡荡的东西,怎么能够踩着上下的。
他见宋浮好奇绳梯,眼睛闪了闪,听到他肚子又咕噜噜叫了一声,拉着他往村里走:“叔叔明天再带你玩儿,先去看看家里有什么东西吃。这会儿应该还有热汤。”
若是寻常百姓家,这会儿锅子里哪还有什么热食?
但是这个小村庄只是长得像村子,实际上是军营。
宋浮在黑咕隆咚的夜色里,被“叔叔”拉着走,身后还有个大和尚跟着,倒是一点也不害怕,很快进到一间屋子里。
房门一打开,屋里就满是香气。
宋浮下意识咽了口口水,馋的。
这里是军营里的食堂。
军营十二个时辰都有人值守,食堂里自然也是十二个时辰都有东西吃。
不过现在不是饭点,食堂里一个值夜的大叔迅速揉面,就着炖了许久的高汤给他们一人煮了一碗面。
面里面放了许多蔬菜,还烫了几只大河虾。
宋浮不会剥虾壳,还是乐云教他怎么剥的。
他好奇地看了一眼据说“不吃荤腥”的大和尚,没吭声,低下头吃自己的。
一碗面,他吃得十分满足。
他也说不清楚自己已经多久没好好吃一顿了。自从京城里变了天之后,哪怕府里依旧山珍海味,他也食不知味。
他不好意思说自己一碗面还没吃饱。
乐云细心,说道:“晚上吃多了容易积食,少吃一点。你这身衣服得换换,头发也要洗洗,今晚睡个好觉,有什么事情明天再慢慢说。”
他这会儿倒是多少看出来一点,这个那么晚出现在战场附近的少年,出身肯定不简单,就是不知道怎么到了这里。
小孩儿身上这身衣服,就不是寻常人家能够穿得起的。
再加上他那吃饭的样子,哪怕是坐姿,都不是普通人家,倒有几分杀神的模样。
乐云一想到竺年,就心虚心悸,再看宋浮,竟然觉得这小孩儿长相都和竺年有几分相像。
他不敢多想,赶紧安排宋浮洗漱睡下。
宋浮自小生活在西王府,多少有些不谙世事,不明白晚上还点灯烧炉子做饭,甚至还能洗头洗澡,有现成的干净衣服可以换的,绝对不是普通村户。
这种小公子,都不用乐云花心思去套话,第二天早上他自己就把前因后果抖落个干净。
乐云看着宋浮手上的大包子:“出门在外,您还是别太相信别人。”
宋浮咧嘴一笑:“我知道。大和尚是个好人。”食堂大叔给他塞了个包子,他又转头对食堂大叔笑,“大叔也是个好人!”
乐云心想:你知道个屁!
宋浮这个小王爷心大,能在他们这个敌后根据地吃好睡好。他们这边意外捡了一条不大不小的鱼,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先稳住宋浮,派人去通知竺年。
竺年这时候已经一路畅通到了京城脚下。
得益于禁军和镇北军主力全都去了沃州,他从丹州一路北上顺风顺水,一点阻拦都没有遇到,什么意外都没发生,连天气都十分晴好。
除了沿途制冰花费了一点时间,随行队伍的演技都得到了提升。
其实倒也不是没人来拦,而是来拦的人看到宋恒的棺材,直接就跪了,根本没法拦。
他们能拦乱臣贼子,还能拦先帝下葬?
他们要是真敢这么做,头顶的乌纱帽就别想要了。
他们非但不能拦,还得给这群谁都知道的反贼好吃好喝供着。
有些人“机灵”,也跟着披麻戴孝跟在队伍后面。
他们说是送行,本意是跟着送葬的队伍走上个五里十里,大不了再跪一跪哭一哭,总之做戏做到离开自己的地界就完了。
但是京城以南、蒲岭以北这一片,都是富庶又人口密集的地界,大县小镇密集,一些大姓聚居的村落都能出一些耄老里正来送行。
这么一来,这些人就走不成了,只能硬着头皮一路跟着走,跟着跟着就到了京城。
竺年看在眼里,被这荒唐的一幕搞得差点笑出声,私下和亲卫们感慨:“宋恒活着的时候做皇帝不怎么样,大概自己也没想到自己死后能有这样的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