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的确有自己的选择,也有自由去选择。我们是自由的,至于自由的界限,便是设立在没有影响到他人自由的界限里。”
男人的声音低而沈,让她莫名平静了下来。
他问:“你有影响到别人的自由吗?”
“没有。我没有侵犯他们的自由,也没有对不起他们。”
“但是你依然觉得自己有罪。”
“我……也许有罪。”
“天主会赦免你的一切大小罪,可是你需要告明和赎罪。”
安德娅没有说话。
她的罪是什么?从上次告解到现在,她都犯下了什么罪?她又能不能真心悔过,并保证以后不会再犯呢?
如果她其中一项罪是爱上身为敌人的弗里德里希,那么要悔过,是不是要她保证不能再爱他?
她要如何告明喜欢上一个人的罪呢?这一点都不合理,她说不出来,也不能逼自己把感情都扼杀。所有的七情六欲,都变成了她的罪。
安德娅的身子控制不住地颤抖,却还是吐不出一句我有罪。她的信仰从几年前便开始慢慢崩塌,现在似乎是再也筑不起来了,更不愿意告罪。她其实好像不需要谁的宽恕。
半晌之后,她低低地道了声抱歉,推开门,落荒而逃了。
所幸小教堂位于住宅区附近,路上行人和德国人亦不太多,即使安德娅有点狼狈地快步走过大街小巷,也没有被当成是形迹可疑的人拦下,只是在她停下脚步时,有年轻的军/人在她面前驻足,递她一条手帕,善意地问了声还好吗。
安德娅没有说什么,点了点头,道了谢,没有接过他手中的帕子。
那人大概是习惯了,也不觉尴尬,把帕子收回在口袋里,抿唇举了举帽,便也转身离开了。
巴黎人对待德国人的态度有几种。有人会拼命反抗抵挡,有人视他们为金钱物资的来源,有人则是对他们视而不见。安德娅也不知道自己算是哪种,也许哪种都是,又也许哪种都不是。
不过她知道,其他人只会将她视为第一种人。她也不能为自己辨护。
安德娅柳深深吸一口气,摸了摸眼皮,确定看上去一切都好后,便轻轻推开后院的门,走进了阿黛尔屋里。下一秒,一个飞扑而来的身影便将她压到了草地上。几秒后,她回过神来定睛一看,阿黛尔正坐在草地上,双眼红通通的。
她不像往常般精致,脸上有掩饰不住的憔悴,眼下还有点青黑,看着像是有一段时间睡不好了。安德娅抱住好,“你还好吗?”
“我还好吗,是你还好吗。”阿黛尔擦了擦泛红的眼眶,说了句脏话:“我以为你死了!”
初春时分,风还有些料峭,暖阳落在她们身上,恰巧赶走了那丝寒意。后院不大,但依旧能成为她们独有的天地。躺在熟悉的人身边,安德娅高高悬挂着的心终于久违地落下来了,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了。再次开口时,她的声音有点颤抖:“我差点就死了,只差一点点,我就卷进去了。”
阿黛尔的手一下又一下抚着她的背,只问了句:“那现在一切都还好吗?”
安德娅也没有把事情的细枝末节告诉阿黛尔,只是简单地道自己救了一个人,所以卷入了一些始料未及的事情。要是再说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就应该这样把所有事情都烂在肚子里。这才是最好的处理方法。
“一切都还好,至少我还活着。”安德娅蜷缩在被窝里,这样答道。的确,从始至终,她都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好。”阿黛尔伸手把蜡烛点上,过了片刻,薰衣草的气味渐渐飘满屋里,她才再道:“如果你想找人倾诉的话,我永远都在。”
“哪怕知道这件事后会让你万劫不复?”
“我们的关系还是能为对方万劫不复的,不是吗?”
“对的。”
“你知道我很爱你的,安德娅。”
“我也爱你。”安德娅侧了侧身,与躺在床上的阿黛尔对视,露出真诚笑容。
阿黛尔看着她,她也看着阿黛尔,几秒之后,便莫名奇妙地笑开了,没有任何原因,也没有什么值得笑的事情。
只是觉得这样的瞬间很幸福。
在呼吸捋顺了以后,阿黛尔才突然道:“前几天我在花神咖啡馆附近碰到了弗里德里希的朋友,就是那个你前阵子和他坐下来喝过咖啡的人。”
几个星期的藏匿让安德娅的脑袋有点混沌,彷佛到了这刻,她生活里曾经的大小事情才突然重新浮现出来,一种怪异的实感在她毫无防备时狠狠地击中了她。她的喉咙瞬间有点干涩,沙哑地问:“是汉斯吗?”
“应该是。他好像有事要找你,拦下我问你在哪儿,我只是说你最近生病了,不能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