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罗忽然笑起来。
“是你啊。”他笑得仿佛他乡遇故知。“是你,解语花。”
“太抬举我了。”花菂笑慢慢地直起身,无限柔和明媚的荧光顿时从她脸上退却,置身阴影深处,只有她的眼瞳闪烁一种动人心魄的微弱明亮,几乎令人不可置信。
毕罗微笑,侧头静静凝视花菂笑,不言不语。
“别浪费时间来估量我了。”花菂笑语气倦懒,她踢一脚身边的背袋。“毕罗,作一遭绅士如何?”
看出他的疑虑,她轻轻一笑。轻薄倦怠的笑容,像一种优雅而沉重的手势,上帝的手指,在她年轻的容颜上缓缓泼下寂寞。
“你不是要去MERCURY,毕罗?”
“……你跟踪我?”
“请相信我尚未无聊到那种地步。”她自顾自地向前走。毕罗急忙提起她的背袋跟上脚步。
水银坊门前,树影诡艳,夜色低垂。有白衣的女子来去轻盈无声。抑或是留精致胡髭的俊秀男子,涂一点点冰蓝色眼影,姿势低柔暧昧。
门厅深处终夜不息的氖灯呈黯淡而奥妙的水绿色,像吸血鬼特有的那种与世无争的眼神。隔岸观火,又不弃不离。
“这么妖的地方,也亏她敢约我来。”毕罗冷冷地说。
花菂笑看着他,忽然大笑。
“毕罗,看开一点。谁也不是非你不可。”
她自他手中接过背袋,有些费力地甩到肩上。“Bye了。”
不待毕罗开口,她已经抢先命令。“半个钟头之后我在这里等你。”她又是微微一笑。“当然,那只限于你有兴趣见见我们的罗密欧与郝斯嘉的情况下。”
毕罗死死地盯了她一眼,然后一言不发地转身而去。
花菂笑目送他进了水银坊,然后走去最近的公用电话。
她突然把头倚在紫色护板上,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然后插进电话卡,拨号。
对着那一端,她开开心心地说。
“Sunsun,我亲爱的郝斯嘉,过来演一出活剧给我瞧瞧如何。”
公车来了。
他们上了车。只余下了一个空位。
桑其有一秒钟左右的犹豫。
“坐呀。”
粟非看着她,总算说出了第一句话。
车轮柔和跳跃地前进着,辗过石子,灰尘和下水道的盖子。
秋日傍晚的淡光从积尘许久的车窗玻璃投迸,揉合成浓淡不一的温柔色块,轻轻地涂抹在桑其的白衣上,
她淡静悠然的容色在那一瞬间朦胧生动起来,像雷诺阿的印象画,笔触细腻如临夜色。
“那本书,谢谢你。”
桑其双手握着扶手,伸直,纤细的十指轻柔展动,又合拢。
“哪里买的?”
“你只要做题就好了,何必管它是哪里买的?”
粟非慢慢地说,看着窗外缓缓流过的都市剪影。
“我觉得那本书蛮不错的。”
“我不喜欢化学。”
“我也不喜欢,可是中考会考。”
“不是抽签来决定吗?”
“那是明年的事,今年又不能不学它。”
粟非警惕地看了桑其一眼。
他知道这女孩一定又在揣摩什么得过且过的鬼主意,最好在她想出个头绪前转移她的注意力。
“沈斯滴……最近对你怎么样?”
他很想知道这一点。
非常想。
桑其轻轻地笑。
“依你看呢?”
她揶揄地看一眼粟非。
“我给她讲明了。”
粟非急忙说,匆匆地好像要分辩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
似乎意识到某种不应有的转折,他又停住了话。
“反正……你懂的。”
“嗯。”
桑其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抚弄着指甲上半褪的银蔻。
“那……你呢,桑其?”
“桑桑。”
桑其说,忽然一指窗外。
“你看,天是不是很蓝?”
“啊?”
粟非有些怔忡。
说老实话,他并不知道桑其的意思究竟是如何,可是他从来不曾问过。
这时他们同时听见悦耳铃声,是一段飞扬如风的小提琴曲。
桑其迅速取出手机,精巧的银色机身,悬有一对小小的银质钥匙作坠。
她只听了大约十几秒钟,然后静静地答,“不错。”,便关了机。
然后她忽然站起来,拉了拉粟非的衣袖。
“下一站,下车。”
“还没到吧。”
“我想去蓝屋逛逛,陪我。”
她平平淡淡地说,仿佛这原本便天经地义。
BLUE HOUSE。是很精致的店,邻着那家叫“梓盟”的CAFE。
门楣上一长串许愿砂编成的风铃在门开的片刻叮呤作响,下面坠着的水晶坠子一闪一闪,和桑其身上的银铃交相辉映
有红茶和牛奶的甜香暖暖地飘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