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夕看着我,只轻声说:“我等了你四个钟头。”然后他沉默地离开。
我的心骤然疼痛,忍不住大声叫:“靳夕!”
他回过头。
我注视他,一点点地窒息,终于我咬牙说:“再也不要找我了。我不可能和你在一起。”
他远比我想象的冷静,只是看着我轻声问,“因为刚才那个人?”
我不点头亦不摇头,他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他终于走过来抓住我,我下意识地挣开。靳夕猛然后退一步,脸色苍白。
“他是什么人?”他的语气近乎质问,“为什么他叫你沉香?”
为什么。太多的为什么。从何说起。难道我真的可以告诉你一切?过往流年,那是难以复追的痛楚,没有人可以令我再次温习。
除了他。程诺。
他制住我,告诉外面聚集的人散会。
安然也帮不了我,我知道,这一次我无处可逃。
我躺在椅子上,安静地听见人群陆续散去。他站在门口,似乎在看我又不在看我。我不知道。
我的手机突然尖叫起来。我费力地拿出来,还没有看清是谁的号码,已经被他一把夺过按掉。
他冷冷地盯着我,侧身坐在桌上,这样的姿势简直惊人熟悉。我努力地想起来,自己和他是一样的,当然,因为是他给的习惯。
我默默地猜测他会说些什么。可是我知道自己永远都猜不到的。
“杨剑情的车开得还是那么烂吗?”
我情不自禁地闭上眼睛。天晓得,到死我都不会捉住他的心思,就像他同样捉不住我的。
“他再没开过车。”我淡淡地回答,“遗憾吗?当年他居然没有那个荣幸撞死我。”
他骤然俯身过来,死死地盯住我额头上的伤痕,他的呼吸一缕缕拂过我的皮肤。半晌,他肯定而冷漠地说:“沉香,你是故意的。”
我不理睬这句话。
“你是故意的。”他突然大吼,“你早就知道你我有一天会再见面,你存心要我亲眼看看这道伤是不是!”
我微笑,“别自作多情。”
他猛地抓起我靠近他,近得似乎连睫毛都已相接。他的气息在我脸上吹拂。我狠狠地盯住他,这一刻我没有半点畏惧。白痴。我们都是一样的。我们实在太像了,像得在某些时候可以熟知彼此每一丝呼吸的含义,预料彼此每一根睫毛的颤动。可是更多的时候我们愚蠢得甚至认不清彼此的容颜。这就是我们。苏艾晚和程诺。两个永远不会原谅彼此和自己的疯子。
他慢慢地扼住我的脖子,我看着他,仍然忍不住微笑。我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你到底是哪个学院的?”
程诺猛地把我摔回椅子上,冷冷地说:“商学院。”
“你真的是校学生会主席?”
他坐回原处,突然变脸微笑,“我已经大三了,小妹妹,叫声师兄来听听。”
“你跳了一级?”
他不回答,“还想问什么?今天实在是个好日子。”
我终于鼓起勇气来,“你去过书库?”
他骤然沉默,无疑代表了一切。我盯着他的侧影,那真的已经不是十六岁男孩子的模样。当年细弱而不自信的轮廓,飞扬纵横中又难免微微踌躇的微笑。此时此刻坐在我面前的这个人,冷漠的姿势,清净凌厉的面容,笑起来微微掩饰住太少人看得出的残酷。我甚至相信他可以做出一切事,包括我敢或不敢预料和期待的。
他早已不是当年的程诺,就像我已经不是从前的苏艾晚。我们两个人,一样的背叛和流离失所,谁都不能够被宿命轮回坦然接纳。我们都是天谴的妖怪,吸血鬼的同类,只不过我们酷爱的是彼此伤害。
我已经不需要其它答案。我站起来,又被他一把拉住。
“你给我过来,沉香。”他命令。
我用力甩开,面对面看着他,我问,“那么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突然拉过我抱住,我用力地一拳打过去,他一动不动地撑住,只是眉头狠狠一皱。
“你他妈的去抱那个女人好了!”我大叫。
他一掌掴在我脸上,眼神里似乎同时爆发雪崩与火山,冰和火的灼烫伤害以一种异曲同工的姿态疯狂汹涌。他也怒吼,“那年我十六她二十六,你不去怪她反而来怪我!”
“早知道我那一次就杀了你。反正当时我也只有十五岁。”
我不假思索,根本只有依靠直觉,我和他都是。这是缠绵整整四年的噩梦,一旦拔开瓶塞,暗色的烟雾通常都会以最直接的方式升腾而起,幻化出我们心中最安静和残忍的精灵,百无禁忌地扫荡一切。
“早知道那一天我就不会去你家里等你。”他的脸孔已经痛楚得扭曲,从他的瞳孔里我清楚地看到脸色惨淡如纸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