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叹了一口气。南唐,你还真的有一套。能软能硬,教人心甘情愿地自投罗网。
我笑道:“茶、花、香三艺,你想分派给我哪一种?”
南唐举起相机,从镜头里注视我,然后低低地说:
“香。”
我怔住。他却缓缓地走近我,轻声说:“我一看到你就想到它,东瀛的香道。你有一种精致而郁结的美感,镇定得就像慢慢焚烧的香。”
他又问,“你答不答应帮我拍这个?”
我只能点了点头。南唐,这个生着一双阴郁而漂亮的眼睛的男生。他也有一种古怪,让人无法轻易拒绝。像靳夕,也像我所熟悉的另一个人。
南唐吩咐助手清场,连靳夕也被他请了出去,“你留在这里只能妨碍她的表情。”他十分肯定地说:“靳夕,帮忙就帮到底吧。”
靳夕给了他一拳,然后走到我身边轻声说:“我后悔了。”
我笑,“什么?”
“我干嘛要帮他这个忙。让他名正言顺地盯着你看。”他有点气恼的模样。我几乎要爆笑。
南唐不耐烦地叫他。他甩过去一记白眼,飞快地在我耳边说:“这小子阴阳怪气的,他要是对你无礼,回头我就要他好看。”
南唐冷笑,“你能不能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肉麻?我又不会吃了她。”
靳夕飞一般走了出去,样子似乎真的有点生气。
南唐理都不理我,只是用镜头追着我看,大半晌无动于衷。
“左边这朵花和右边这只蝴蝶是不是一样重?”他忽然出声问道。
“什么?”我怔住。他不理睬地继续问,“或者还要加一点点花粉?”
我盯着他,“你没毛病吧?”
南唐突然按下快门,闪光在突如其来的瞬间掠过。我吃了一惊。
“很好的表情。”他说,“再来一个。坐下去,表情迷惑一点。”
我看了看周围,这间在夕阳西下时被朦胧光色浸没的空荡房间。既来之则安之。我索性跳上桌子坐下,看窗外的浮云呈现出一种淡淡的棣棠色。
“来,看我。”南唐轻声说。我回过头,长发随之轻甩。他飞快地记下每一个瞬间。
休息时南唐走过来对我说:“你从前做过摄影模特儿。”他口气肯定。
我摇头。
“我不怀疑我的眼力。”他看着我时神情简直是自负的,这个态度善变而古怪的男生,“你对镜头根本没抵触感,没有人天生就可以坦然成这样。除非从前给你拍过照片的那个人水准极高。”
我一言不发。
他看着我,长刘海下的眼睛闪闪发光,眼神复杂。突然他低声地说:“靳夕又能怎么样?”
我一怔。他已经走开,拍了拍手,“来,同志们,开工。”
我迟疑着补了补妆,继续站到他的镜头前。
临近尾声时南唐要我笑,我冷笑,“你几时见过品香时可以笑得阳光灿烂?”
他不理我,只说:“我想要一种哀艳和飞扬混合的感觉。”他盯着我,“笑一个,拜托。”
“两码事。”我说,实在累了,“我不玩了行不行?”
南唐的脸都白了。我承认功亏一篑谁都不会太开心,可是我实在笑不出来。
他冷冷地盯着我,“不笑出来今天别想回去。”
“你管我……”
——是我的幻觉吗?
他走过来,步子不太快也不太慢。他穿过所有人,仿佛房间里一切都是虚无。那样绝对的目空一切。是他吗。他何曾有过这样的气势。矜傲而跋扈。像浮游在茫茫云际,漫不经心地抖落羽毛上点滴尘埃的鹰,傲慢得一天一地。
南唐飞快地回过头,看见了他。他愣了一下,然后招呼,“师兄。”
我听见有人叫他,“会长。”
他走过来,穿着灰色风衣和黑色T恤。长高了太多。现在的我怕是只及他下颏。头发还是从前的那个式样,他的头发是很细很顺滑的。我知道。
他慢慢地从南唐手里拿过相机,对准我,轻声地说:
“1,2,3。木头人。”
我只觉得血管里的最后一丝温暖也已经结冰。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我还有没有表情。
他的手指飞快地移动,调焦,然后忽然抬手对我身边的某个人做了个看不懂的手势。
突然有人猛力推我,我惊呼一声,毫无防备地仰面跌倒。
他的动作极其的快。对准我掩映在散乱荡起的长发之中的面孔按下快门。冲上前来。接住我。三个动作几乎同时发生在刹瞬之间。
身边人骤然惊叫,分不清那些声音中的内涵。
他把相机扔还给南唐,淡淡地说:“感觉没错。手法错了。”
然后他不再说一句话,只拉了我就走。我用力地挣扎,他的手指突然收紧,我痛得咬紧了牙,但保持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