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辞树(21)

安然微微一笑,“我是安然。安然。”她轻拍我的头,“苏艾晚,我对你毫无企图。”

我沉默。而她转身离去,姿态坦然如故。

她知道一切。安然。这一刻我甚至可以怀疑,方才的那一番话,是否早出于她的预谋。像她这样,这样的冰雪聪明,精灵通透。她是否,是否刻意地把杨哥的心事要我明了。

毫无企图……

我呆呆地望着她的背影。

而我唯一知道的是:她说出的是明明白白的事实。

“红还没回来?”我问冼碧。

她从电脑屏幕上抬起头,呵呵地笑,“太多男孩,太少时间。”

我也笑。

突然门被撞开,闵白踉踉跄跄地走进来,脸色惨白。我看着她,终于忍不住问,“你哥哥走了?”

她突然伏在桌上,失声痛哭。冼碧吓得脸白。我看着她,突然之间冷静下来。我的一切又算得了什么呢?面对着闵白,还有她眼前的一切。我的痛楚已经风干成标本,往事尘烟早已裱在了流泪的墙上。此时此刻,这个女孩远比我更加孤单。

闵白的哭声渐渐低弱。我走到她身后,拍拍她。

她潮湿柔嫩的眼睛定定地注视我,“苏,我到底该怎么办?我到底该不该回去?”

我静静地问她,我也不相信自己会有如此冷静的声音。

“你可想念他们?”

闵白的泪水汹涌,她垂下头,“是。我想念他们。”

我长出一口气。坦率的闵白。你真的值得人珍爱。

我镇定地伸出手,撩开额头的长刘海,露出那道从额角直切到眉缘的伤痕。她们都见过这道伤痕,不止一次,可是此时看了仍旧吸一口气。

那是一道曾经差点要了我的命的伤痕。它到底没有要我的命,却磨灭了我四年时光。

“白。没有时间了。没有多余的时间再给我们去犹豫。想做就快去做吧,天晓得我们还有没有下一个十年来浪费。昨是今非太平常。天晓得明天我们是不是还可以见到我们想见的人,说出我们想说的话。

没有什么比手里的眼前更加及时。

相信我,白。既然我已经死过一次。”

闵白呆呆地望着我,然后爬上床扯过毛毯蒙住了头。

冼碧看着我,微笑。可是我却半点都笑不出。

我定定地盯着手里那只班长上课前递给我的信封,EMS的标记烙进我的视线,火灼般的痛。

我低低地埋着头,根本已经忘记身边一切,终于无法忍受那种巨大的不安和担忧的引诱。我用力地扯开信封,里面骤然滑落出一张照片和一叠薄薄的信笺。

我冰冷的指尖无力地触动那张照片。

果然。

他们在微笑。背景是哪里呢?无论是哪里,都无疑是我的又一个噩梦。

我的面颊灼烫,却只觉得一切都寒冷彻骨。有些什么如空气般轻飘不可见的物质迅速潜入我的身体,膨胀和凝固。我被牢牢固定在时间的旷野深处,一切都出乎意料又在意料之中。可是我宁可用我仅存的所有来换回一句话,只要一句。

谁能够对我响亮地说出:这是个谎言。

从来没有人可以让我如此释然。

妈妈,您让我如此绝望。

突然身后的人用力踢我的椅子,故意大声咳嗽。

我一惊。英语老师的脚步声已经踱到身后,我甚至可以感觉到她冷冷的挑剔视线。我暗暗地叹了口气。

我认命。

身边突然有人站起来截住老师,举着书本大声提问。片刻功夫,我已在前后左右指点下找到老师正在侃侃而谈的是哪一页。等到她再想起捕捉我的蛛丝马迹,已经为时太晚。

后座用笔杆敲敲我,示意我看方才为我解围的那人。

我摇了摇头,黯然垂下头。

我知道那是谁。我太知道了。

下课后我仍坐在原处一动不动。同学们笑语嘈杂,霎时走的一干二净。教室里只剩下寥寥的几个人。

我坐在那里,终于再次拿起那张照片。

一个人坐到我身边,一言不发。

我闭上眼睛,任凭冰冷的泪水细细地流下脸颊。我慢慢侧过身子,靠在他肩上。他的肩膀温暖而坚实,稳定得似乎永远不会抽离。

我的泪第二次染湿他的衣衫。

靳夕的手掌温暖而干燥,一点一点熨平我淋漓的泪痕,无声的啜泣。

他轻声说:“我妥协了,苏艾晚。即使你不肯收留一句我的诺言,也别让我对你而言一无是处。”

我安静地倾听他的言语,心头的疲惫益发变本加厉地重压上来。我信手摊平了那张照片。

“是我妈妈。”我轻声说,态度出我自己意料的坦白。

“很美。像年轻时的可可香奈儿。”他微笑地打趣,“漂亮的礼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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