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她时,她身边已有男友。一个久慕她的声名,遥遥注视经年,终于如约而来的男孩,出色,而且钟情。然而那并不妨碍她的自由。
“她并不属意于他。”安然轻轻地说:“从始至终,Echo所真正眷恋过的,恐怕也只有一个何夕而已。”
何夕,昭陵学生会上一任的传奇。那个在她尚不满十一岁的时候便与她相见的男子,他大她九岁。是他,发现了她,培植了她,警醒了她,完美了她,也迷惑了她。
“两个月。他们的时间只有两个月。从相见到别离。事先,他远远注视了她两年,终于在离别之前,决定正视自己的感情。虽然她从来都一无所觉。
但自从相见的那一刻起,何夕就注定是她的咒缚。怪不得人,这就是命里注定。”
两个月。他给她信任,教她坚强地遗忘往事的不堪回首。
那个女孩子,她本是英伦世家嫡系子裔,首席继承人。稚齿无知,顺理成章地成为刀光剑影中的牺牲品。年少时父母双双离她而去的记忆,是她十一岁之前难以磨灭的梦魇,直到她遇见了何夕。
他教导她,人生在世,并非所有一切都必须通透分明地看在眼中;他告诉她,学会遗忘是多么残忍和重要的一种艺术;他扶植她,要她堂堂正正地坐上他的位置,成为新一任的学生会长,昭陵年轻的优雅君王。
一切完成之后,他离开她,远走,留下她自己在原处用思念和梦想浇灌自己,慢慢地成长。而他在耐心等待她成长。
她执掌昭陵三年,留下多少传奇。
“她对我说过一句话,就是那句话,那句魔咒,一瞬间征服了我难以自拔。
在我努力地隐藏自己的时候,她对我说:随便你怎么伪装,其实你并不比任何人不幸和坚强。
就是那一句话,刹那间教我彻底心碎和醒悟。就是那一刻,我发觉自己已经难以离开她。
那么就只能选择跟从她。”
她浅浅啜一口酒。
“是的。跟从,和等待。而她永远都不会回来,我知道,我也明白。”
安然垂下眼,微微一笑。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有默默地看着她一言不发。安然,这个在深夜中沉溺了自己的美女,我不知道怎样才能够安慰她。这一株清艳的珊瑚,死亡和美丽,无论多少年依旧无声无息地在水波浮荡中摇曳动人光彩,艳丽而沉寂。过往光阴都已死去不知年,为何唯有她仍然心存那一份凄丽情怀。这分明是庸人自扰,像她这么通透的一个人……又怎样呢?宿命缠绵,总有人是另一个人命里成劫。
安然又喝了一口酒,然后把杯子贴在脸上,跟着音响里的男人沙沙地唱,“我只有向前走,收集所有美丽所有哀愁。”
“我们都只有向前走,小爱。”她突然轻声叫我。
“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她笑,“放心,我们都还年轻。”
我苦笑。
“何必如此?”安然看着我,“喜欢一个人,无论到什么程度,能为他伤成如此,总算是不易。时光已错落,事已至此,就根本没有必要再折磨自己。”
我看着安然,她为了那个名叫回声的女孩,又伤成怎样?我想我根本没有机会知道。一切都是自找的,庸人自扰,可是天知道,我也曾经快乐过,曾经一度,我是那样的快乐。
曾经一度,我是那样的眷恋着他。
“她十五岁那年,一切都物是人非。
她的母亲突然病逝。而何夕,她始终放不下的安慰和悲哀,竟也突然在一场事故中意外身亡。”
我倒吸一口凉气。
“Echo终于彻底崩溃。”安然平静地说,仿佛事不关己,“她终于是离开昭陵,回了英国。抛下一切过往前尘。
我还记得她临走时的样子。那样的眼睛。那样的眼神。仿佛一切都已不在话下,无需挂念。这世上对她而言最重要的两个人去了。这个世界居然真的什么都没给她留下。
我明白她的心情。”安然用手撑着头,缓缓地说,“我也明白她或者一辈子都不会再回来。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不语。
安然站起身,“我们回去。不然你室友会担心。”
我乖乖跟着她走。
暮色四阖。凉风从秋意盎然的街头掠过。夕阳遥远,从南回归线那一边折射来的温暖,缓缓地,包容一切都市的喧嚣。
整个城市变成镶在镜框里的秋日图画,空气中弥漫陈酒一样浓酽的金黄色,安详而静默。
安然的双手始终插在自己的衣袋里,潇洒地扬着头。苍白无瑕脸孔,俊挑矜持身姿。她无疑是美丽的女子。
我们在街上慢慢地走着。